第3章

  “未发觉?”
  他面色不虞:“龙椅前方,有被带进来的泥土,没看见?”
  统领磕头如捣蒜:“卑、卑职无能……”
  那可是龙椅!
  谁敢仔细去查勘摸索?
  再说了,龙椅位居高位,一目了然,压根不可能藏着人,所以大意,没曾想陛下竟如此细致,连一丝泥土都未曾放过。
  萧安礼目光阴冷。
  他今夜来奉天殿是心血来潮,全赖礼部那帮子酒囊饭袋,春闱还未开始,就闹出科举舞弊的乱子,正巧拔出萝卜带出泥,肃清一波风气,萧安礼在偏殿审人到半夜,气不过摔了砚台,拂袖而去。
  干脆省了睡觉,出来透透风,等待上朝。
  可是,不知是否为错觉,萧安礼总觉得奉天殿内,有荧光一闪。
  结果禁卫军什么都没发觉。
  他不顾跪倒一片的侍卫,自顾自地朝殿内走去,无视那一小点泥土,驻足在龙椅前。
  萧安礼回头,竟是很和颜悦色的模样:“爱卿,你说莫不是有人,对朕这位置感兴趣?”
  不然,何以在龙椅前留下痕迹?
  统领抖如筛糠。
  修长的指尖拂过冰凉的花纹,耀目的珠玉,最终在象征至高无上权利的龙腾处,略作停留。
  殿内只有风声,在肆无忌惮地席卷。
  无人知晓,一只躲进香炉的萤火虫,正无声惨叫。
  萧安礼哂笑——
  雪沛傻眼:“就一丁点儿土而已啊!”
  萧安礼抚摸龙椅——
  雪沛上蹿下跳:“我的,那是我的!”
  而当萧安礼走下台阶,漫不经心吩咐时,雪沛彻底愣住。
  他迟钝地发觉,这位喜怒无常的暴君,似乎刻意提高了音量:“捉住后……不必审了。”
  “直接打死。”
  颀长的背影立于阶前,声调带了点森然的笑意——
  “朕不信,这贼人还能长翅膀飞了不成?”
  第2章 “朕从不爱这等小儿女的玩……
  雪沛一直到卯时,才悄咪咪地从奉天殿溜走。
  他浑身都僵硬了,在香炉顶盖处藏了许久,直到天色破晓,文武百官三三两两执笏入朝,那铁桶般的围剿才告一段落。
  真的插翅难飞。
  更何况,雪沛只是小小的萤火虫,翅膀又轻又薄,飞得很慢。
  胆子小,也是可以解的。
  他没敢顺着人多的地方逃,总感觉有一双阴恻恻的眼睛盯着,随时都会过来踩自己一脚,所以直到进了麻奶奶胡同,才趁四下无人,化作人形。
  腿都软了!
  一个彪形大汉正巧从屋里出来,胳膊上挎着个竹筐,看见雪沛时眼睛一亮:“小仙君?”
  “别提了,”雪沛心有余悸地上前,伸手掀开上面的蓝布,拿出个开花馍馍,“我今天差点死在宫里。”
  那皇帝的眼睛也忒尖了点!
  对方张了张嘴:“啊?”
  雪沛也不隐瞒,一五一十地给人讲了。
  毕竟说起来,他假扮侍卫入宫,和眼前这位脱不开干系,对方名叫王大海,已近而立之年,上有卧病老母,下有垂髫小儿,日子过得很拮据,幸好有一份禁军的俸禄拿,再加上住的麻奶奶胡同离皇宫近,值班回来,还能顺路买上俩烧饼。
  偏偏今年坏事,得罪了人。
  大齐朝侍卫分五等,最好的莫过于能御前行走,最差的则是值守,这活实在辛苦,一点儿油水都捞不到。
  而王大海,就被调去夜间值守。
  屋漏偏逢连阴雨,他的娘子不巧摔了腰,起码得在床上躺仨月,面对一屋子的老弱病残,王大海束手无策,只得腆着脸去告假。
  “没门!”
  长官吹胡子瞪眼,把桌子拍得震天响:“咱这人数都是记录在册,板上钉钉,少一个都不成!”
  王大海知道自己被刻意为难,忍气吞声地拿出家当细软,想让对方能高抬贵手。
  好说歹说,终于看在金银的份上,那满脸横肉的长官才松口,说就按照律令,你这职位是祖辈承荫的,那就找能接替你的同胞兄弟来。
  王大海愣住,他哪儿来的同胞兄弟!
  更何况,夜间值守是苦差事,休假少不说,每晚要足足站四个时辰,统领还是出了名的苛待下属,动辄打骂,被派去的侍卫皆叫苦不迭,都是塞点银子,央求换人。
  寒风阵阵,王大海垂头丧气地站着,过了会儿说,卑职回去,再想想办法。
  长官乜斜着他,哼了声算你识相。
  这就是实打实的要贿赂了。
  但家里剩的那点体己,全拿去给重病的母亲吊命,都快揭不开锅了。
  回去路上,王大海在胡同口徘徊许久,等到天渐渐黑下来,才叹了口气,认命地拖着沉重的腿回家,盘算着从哪儿能再借来点钱,捱过这个坎。
  他心里闷,没注意前路,直到被个跑着的小孩撞到,才伸手,扶了对方一把:“慢点,别摔了。”
  后面几个孩子呼啦就围过来,七嘴八舌地与他说话。
  王大海脾气好,孩子们都不怕他。
  “伯伯,看萤火虫!”
  一枚黑黝黝的瓶子递过来,为首的小孩兴奋极了:“我们捉到的萤火虫,会发光!”
  王大海接过,给木塞拔了,低头看了眼。
  一只很小的萤火虫,静静地卧在最底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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