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当然,这些事也传到王大海的耳朵里,这位老实巴交的汉子气得要去当面质问,雪沛坐在凳子上,和小孩分着吃胡饼,一边吃还一边晃腿,问:“什么意思呀?”
  这个时候,王大海才明白,有些暗含讽意的秽语,小仙君压根没听懂。
  譬如现在。
  前天夜里奉天殿出了事,说是有贼人潜入宫中,天子下令禁卫军全力捉拿,他们这些夜间看守没有被分具体任务,但也明显感觉到,气氛凝重许多。
  偷一点懒都不许。
  因此,值守时间刚结束,就有人一屁股往凳子上坐,气哼哼地揉着小腿:“他奶奶的,累死我了!”
  此人名叫钱诚,长得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最喜欢勾帮结派,在当差的人中名头不小,连统领都卖他三分薄面。
  和雪沛这种固定的夜间看守不同,钱诚属于轮班,仨月一次,一次两天,明日便可歇息,旁边瘦弱点的侍卫立马上前,谄媚道:“大哥,我来给您揉揉腿。”
  钱诚站得腿酸心烦,没好气地抬脚就踹:“去!”
  这一下没收着力气,那人“哎呦”一声往后摔去,砸进人堆里——他们这班有二十来号人,正趁着歇脚的功夫活动身子,见着同伴吃瘪,都嗤笑一声朝旁边躲。
  只有一个人伸手,帮忙搀扶了把。
  钱诚眼睛一亮。
  他一早就注意到那个叫雪沛的侍卫了,长得挺晃眼,钱诚有心打听,都说这人脑筋不转弯,傻乎乎的,也不怎么讲话。
  “过来,”钱诚拍了拍腿,“给小爷揉揉,有好处拿。”
  地上那人刚被雪沛扶起来,正龇牙咧嘴呢,闻言,忙转过身:“快,大哥叫你呢!”
  雪沛摇头:“他不是我大哥。”
  侍卫中不少是军营出身,说话不怎么规矩,尤其是人迹罕至的偏僻处,只要不触及国事,那么聊点下三流的也正常。
  钱诚眯着眼睛:“我可以是你大哥,就是看你……是不是只小兔儿了。”
  话音落下,又是一阵哄笑。
  京城民风开放,烟花巷子里的相公不少,都扮相漂亮,作风豪放,钱诚盯着雪沛的脸看,越看越满意,觉得见惯了涂脂抹粉,乍一看这素面朝天的,真有种清水出芙蓉的新鲜。
  他朝雪沛招手:“过来,小兔儿。”
  旁边人也在起哄:“去呀,跟了钱大爷,保你吃香喝辣,再也不用干这等苦差事。”
  雪沛轻轻皱了下眉头。
  难道,是身份被怀疑了,以为自己是只兔子精?
  “我不是,”他认真回答,“不要这样说我。”
  雪沛不喜欢这种气氛。
  说话间,他已经挤出人群,朝着婆娑的树影走去,休息的时间很宝贵,雪沛要吃完早饭回王家睡觉,才不想和这种人浪费口舌。
  他接触过的人不算多,但已经明白,人与人之间的区别好大的。
  像麻奶奶胡同那里,大家很友善,互相帮衬着过日子,他每次回去,都会有干净整洁的被褥等待。
  可钱诚腆着脸跟在后面:“小兔儿别生气……”
  “干什么!”
  雪沛扭过头,有些恼:“刚才你聋了吗?”
  他也是有脾气的。
  因为走神被统领责罚,雪沛一点也不生气,那些不怀好意的指点,他没听懂的话就无所谓,但若是听懂,雪沛就要骂人了。
  钱诚笑嘻嘻地看着他:“你籍贯哪儿,家里有几口人?”
  见雪沛不搭,他反而更有兴致,眼看就要去拽对方的手腕:“等咱出了宫……”
  却扑了个空。
  钱诚愣了下,只见刚才咫尺之遥的雪沛,居然已经退到几米开外的地方,连衣角都碰不到。
  “呵,你这小兔儿跑得还挺快。”
  他趾高气昂地抱着肩:“等着,总有一天得哭着求你爷爷我。”
  说完,后面看热闹的侍卫们,也一块儿盯着雪沛的脸,想要从上面找到一丝羞赧或者愤怒。
  可雪沛没有太大反应,只是站定了:“你很丑,你不要脸。”
  钱诚:“你别以为今天溜了,爷爷就能放过你,告诉你,愿意逗弄你两句是看得起你!”
  雪沛继续:“你很丑,怪不得不要脸。”
  钱诚:“……”
  他放下胳膊,瞪着眼睛吼:“你好大的胆子!信不信我在宫里就给你收拾了!”
  雪沛认真地看过来:“你真的好丑。”
  气氛瞬间安静。
  只有枝头的鸟雀,歪着脑袋看了会儿热闹,就扑棱着翅膀飞走了。
  钱诚大怒地往前扑去,想要抓住雪沛,可每次快要碰到对方的衣角,都被灵巧地躲过,不仅如此,雪沛还能脸不红气不喘地讲话。
  “你看,你也不爱听这些。”
  “所以我说自己不是兔子,你非要说,我当然要生气的。”
  雪沛不紧不慢,简直像在给小孩子讲道:“那么现在,你被我惹恼,也是活该呀。”
  钱诚又扑了个空,已经暴跳如雷:“老子弄死你!臭货!”
  雪沛这才皱了下眉,嘟哝道:“你讲话好难听。”
  他不想跟这人纠缠了。
  后面的侍卫过来打圆场,纷纷表示算了,都是兄弟,出去一块喝碗羊汤,啥事都没了,但钱诚仍在跳脚:“给老子抓住这混账!”
  雪沛有些委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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