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章

  可当他看进她的眼睛里时,却清晰地看见了里头的躲闪、迟疑与瑟缩。
  他安静地看着她,看着她眼里明月似的缺了又圆,一点点重新充盈的东西似乎叫做勇气。
  她奉献似地将眼一闭:“来吧。”
  像奔赴刑场。
  顾砚时颤着眼睫笑了。
  他捂上她的眼,嗓子喑哑得像林中鸦:“不要试探我,娇娇儿,你还没准备好。”
  她分明没准备好,将一生都托付。
  她还不信他。
  第54章 无言上西楼
  翌日想起来,岑听南都还在恼。
  也许是满月当空,叫人乱了心智。又或是烛光下他的鼻梁挺得好似能撑起一片天似的。
  一点不合时宜的勇气从岑听南心底悄悄钻出。
  嫩芽似的破土而出,长成参天大树。
  遮蔽了她一切的理智与冷静,热烈地怂着她,要将自己交出去。
  他覆在她身上,将万物都遮挡,天地间唯余那一点儿气息。
  他的气息。
  似小阁藏春,似池南雪尽。
  这山涧里的雪,被她春水一样的调子哼得化了,涌成一汪清泉,汩汩流着,也流经她的心尖。
  岑听南便遭了殃,失了神。
  她迫切地想要交出点什么,抓住点什么。
  她想借此铭记,此时此刻他们曾真的这样热烈地纠缠过。
  可顾砚时拒绝了她。
  岑听南看得出来,他分明也忍得很辛苦。
  可他到底克制住了。
  也许他未曾如她一样,想过要深刻的铭记。
  也许烛台高照时的滚烫不过一时错觉,是她误将这炙热看作天长地久的绵长。
  好在顾砚时还清醒。
  他们之间隔着天启六年那连绵淅沥的雨。
  岑听南如今尚不知这雨能不能停。
  一时的荒唐也总归要醒的。
  还好顾砚时及时制止了这荒唐。
  岑听南一颗心如同这寂寥秋日,无限地惆怅了下去。
  中秋后顾砚时又开始变得很忙,仿佛此前的闲适陪伴是他特意为她制出的一场幻梦。
  梦醒后,只余她一人沉溺其中。
  岑听南长久地守在相府里,巨大的空虚混沌几乎要将她淹没。直到秋水淹没池塘,池里的夏蛙一夜间歇了叫声,她才后知后觉地惊醒,原来自己早似这池中蛙一般,被遮蔽了双目。
  她强迫着自己撑起精神,游走在上京城中大大小小的宴会上。
  去结交,去窥听,去戴上八面玲珑的面具。
  不得不说,人在走投无路时,总能发现自己的潜力原在他处。
  岑听南的耳目一下被打开似的,不止这上京城中,西域、北戎、南羌,与整个盛乾朝,再有风吹草动,她都不必再经过他人。
  源源不断的信息传到她耳中,岑听南终于有了些掌控局面的安全感。
  父兄对北戎接连出征,已将战线北移,拔城两座。
  前所未有的顺利。
  有时岑听南都会觉得,前世那场惨痛的灭门流放,是不是只是她的一场噩梦。
  为此她去了很多次寺庙,青灯古佛下,见到那盏为前世而立的莲花灯,才时时警醒。
  天启六年还未来,她的结局仍不定。
  不可大意。
  意想不到的是,在这一段时间中,李璟澈和她一点点熟识了起来。
  起初是宴会上总是碰头,两人互相讥讽几轮,都在人声鼎沸后的寂静中,看到彼此眼中同样的格格不入与置身事外。
  又想起顾砚时说过那些关于李璟澈的话,岑听南心软几分,后来再遇见,破天荒地没与他针尖对麦芒地顶回去。
  李璟澈诧异于她的和善,好奇之余就这么贴了上来。
  三两日便要邀她外出一趟。
  谈天说地,一个娇纵,一个纨绔,竟也能聊到一处。
  偶尔岑听南躲在相府里看兵书,李璟澈叫不出去她,便径直找上门来,一点也不见外。
  顾砚时知晓了,只冷淡地提醒她别被卖了还帮着李璟澈数钱。
  岑听南被他态度惹恼,掀着眼顶回去:“从前说将他当个浑孩子的不也是左相大人?怎么这会儿口风变了?”
  顾砚时淡淡睨她一眼,只道随她。
  岑听南不明白,人怎么能变得这样快。
  秋风呼号着吹过,这晚她缩在榻上,听完院里所有枯叶飘落的零碎秋声。
  清秋过得实在是快。
  -
  九月末,又发生了几件大事。
  得益于北边战场的高歌猛进,西域与南羌分别派了使臣团,正在来朝路上。
  山长水远,此时节出发,岁末大抵能至。
  听说金银珠宝美人无数,足足装了数百辆马车,朝中官员有好这口的,心思已经活泛了起来。
  如今盛乾朝国力鼎盛,一时间隐有霸主之相,唯有北戎分立天下,形南北对峙之势。
  但所有人都觉得,镇北大将军攻下北边,不过只是时间的问题。
  盛乾朝的子民,都早已有了霸主国民的自觉。
  另一桩大事,是李璟澈告诉岑听南的。
  这日是个难得的晴好日头,岑听南命人在花园中摆了碳炉,围炉煮茶准备看看兵法的。
  李璟澈不请自来,熟门熟路地朝躺椅上一靠,垂着眸问:“你知道郁文柏复官了么?”
  岑听南翻书的手顿了顿,笑道:“圣上本也没打算一直停他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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