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7章

  宴春楼——城里最大的青楼。
  在里头出卖春色的,可不止是女子。
  小九带她要去赏的,是哪一株花?
  “啪嗒。”顾砚时将手中被折断的笔杆扔开,神色平静道,“回府。”
  第61章 恰照梨花雪
  宴春楼在上京城实在是个很特别的存在。
  里头都是清倌人,卖艺不卖身,仅这一条,并不常见。
  清倌们天
  资卓绝、花容月貌,诗词曲赋无一不通,这也不稀奇。
  真正引得文人骚客、达官贵人们不顾身份去得络绎不绝的,是因它是城中唯一一座,既有女子,又有南风小倌的青楼。
  宴春楼占地极大,接待男客的烟雨阁,同接待女客的南风馆分立两座楼,互不干扰,连出入口都不同。
  是以去寻欢作乐的不仅仅是男子。
  也有上京城中身世显赫的贵女、夫人们。
  但小九这样的男子,邀着她这样的女子,去的是哪一边,岑听南可就真不知了。
  不但不知,对此还有点复杂情绪在。
  换上公子打扮后,岑听南带着玉蝶玉珠,径直朝宴春楼那边去了一趟。
  作为著名的娇纵贵女,岑听南其实一直没去过宴春楼。
  倒是岑闻远去过一次,为此差点命都丢了。
  岑闻远自己跟着好友去,把她扔在门外,后来被爹爹知道后三十军棍打得他皮开肉绽的。两个月没下得了床,败犬似的天天趴在床上嚎。
  嚎自己只是去看了一眼,什么也没做,凭什么把他打成这样!
  那是岑听南记忆中唯一一次,看见岑昀野发那么大的火。
  铁青的脸,蕴着滔天的怒意,要将岑闻远杀了似的。
  “什么也没做你就没错了吗?!那是什么地方,里头讨生活的都是什么可怜人你不知道吗!我岑家没有你这样没骨头的人!”岑昀野赤红着眼,提着军棍,想起来就又要将岑闻远又揍一顿。
  岑闻远不服气,仗着有宋珏拦在中间,大叫:“那些人有什么可怜的!罪臣的子女!叛军的子女!关外的俘虏,都是活该的人!有我被你打成这样可怜吗?我的至交好友都去过了,甚至有人在里头尝到了真正的男子滋味,凭什么我不行?!”
  这下不用岑昀野出手,宋珏反手就给了他一个耳光。
  这一巴掌将岑闻远打愣了。
  凝滞地看着她,不可置信颤声问:“娘?”
  宋珏看着他的眼神里满是失望与痛心:“别以为你爹现在是风头正盛的将军,倘使有一日,他打了败仗,也许你和你阿妹就会成为罪臣的子女,叛军的子女,和关外的俘虏!如今你还觉得他们都是活该的人吗?”
  岑闻远被诘问得惊骇。
  “……我不是那个意思。”他张嘴欲言,又木然住了口,终究什么都没说得出来。
  岑听南还清晰记得那一日的残阳,红通通挂在天边,像饮足了谁的血。
  她立在一旁看,惊惧而懵懂。
  而后许多年,岑闻远再未提过这样的事。
  如今骤然被九王爷把这记忆里的一幕翻出,岑听南突然起了点探究的心。
  他们在宴春楼附近寻了个食店坐下,看了一会儿,看得玉珠瞠目结舌。
  “姑娘,这些……这些南倌,也太好看了吧。”
  玉珠一向觉得男子都应当是自家大公子那样的,提枪纵马,潇洒得像风一样。
  要么就该是相爷这样的,清雅矜贵,芝兰玉树,好看疏淡得像山里头的银月一般。
  再不济,也合该是千千万万路上见得到的普通男子,或强壮、或木讷,或圆滑,或粗犷,可能长得不好看,但一瞧就是能过日子的。
  而今小丫鬟将眼眨了又眨,却不敢相信世上还有这样的男子们。
  他们分明是好看的,漂亮的,但又的的确确瘦弱、年轻,秀气得像风里的枝,随时都要被折断似的。
  扛不起锄头,做不了饭,连平安都比不上。
  “都说了出来要叫我公子。”岑听南敲敲她的头,笑道,“长见识了吧,这些公子不但长得漂亮,文采也是一等一的好呢。”
  岑听南眼中掠过些可惜与恍然。
  就像爹爹说的,这里头流落的,多半都是世家子,自小被送进来,最好的先生请着,琴棋书画无一不通。
  但所有的教习都带着目的。
  搅弄风月,以清高的姿态趋炎附势。
  宴春楼要将他们养成好的工具,趁手的利器,却不让人养出他们的骨头。
  清倌人,说好听了是不卖身,其实不过是卖身的价格更昂贵、更荫蔽。
  若真有选择,无论男女,世上又有几人愿意流落到这样的地方。
  男子凭借才华去出将入仕不好么,女子就算不能在朝为官,清清白白寻个好人或是借一双手做些买卖立命不好么。
  哪一样都比呆在这所谓风流的销金窟好。
  至少掌心不是向上求的。
  岑听南托着腮瞧,偶有几个南倌出来,搀着满身珠钗的贵妇人们上马车,漂亮得像画中人似的。
  长眉若柳,乌发如瀑倾泻在雪白脖颈之后,盈盈扯出个笑,送夫人们走。待镶金嵌玉的马车走远后,唇角便落下来,眼里的笑便淡了,空空洞洞的,只剩下一具没魂儿的好看皮囊。
  岑听南闭了闭眼,微叹口气。
  她突然对这宴春楼没了兴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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