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5章

  不知借着满桌的盛乾美食,还是别有所图的筹谋,阿丽娅很快把自己灌醉了。
  小姑娘眼睛亮得像长枪尖处的点点寒芒,闪烁着,直勾勾看着岑听南,要来同她说悄悄话。
  岑听南挣了几下,拗不过,直得由着她快趴到自己身上来。
  “南南,你知道吗?其实我也没有那么喜欢你家顾相……”她打出一个响亮的酒嗝,顿了顿接着道,“起初吧,我就是看上那张脸了,谁让他看上去就是你们盛乾话本里那种刚直不阿,像什么……对,松竹,像松竹一样的君子。”
  君子么?岑听南弯了弯眼,她就说这人惯会伪装的。
  阿丽娅撅起嘴,不满道:“你笑什么,你想到什么了?嗯?不准乱想,听我说完——虽然我没见过松竹,但也知道那是很好看的事物,可其实好看的人哪里找不到呢?不过只是你家这位有些不一样罢了。”
  “哪里不一样了?”岑听南心里冒出点奇异的感觉。
  此刻银月繁星同在,少年们的声音唧唧喳喳和长枪碰撞的声音交织在一起,好像这个除夕过得,比前十几年的除夕都特别似的。
  特别到,从前的她……从不敢想,日子还能这样新奇有趣又离经叛道。
  她在阿丽娅的话风中,捕捉时机,悄悄扫了顾砚时一眼。
  李璟澈也醉了,拉着他东倒西歪,来回地纠缠着问“我皇兄为什么只信任你,不信任我啊?”“你做得到的事小爷哪件做不到呢?我也能娶北戎公主啊!只要他开口!别说一个,让我娶八百个都行!”
  顾砚时霜雪一样的脸,这会儿突然有了些温度。
  他盯
  着李璟澈。
  “你去娶,人就在那边。”
  而这番谈话的主角恰在此时发现岑听南的游离,不满地将她的脸掰正,字字清晰地问:“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说话——我说你家这个,不但有文人的好看,还有草原男儿没有的……气质,对,气质。”
  岑听南无奈而温和的弯了弯唇,轻声道:“你是说老狐狸的奸诈气质,还是骗子的气质呀。”
  阿丽娅被她逗得咯咯咯笑了好一会儿,才接着说:“你和你家顾相真的很好玩,一个嘴毒成那样,却独独对你温柔得很,一个明明喜欢得要命,嘴上却总不肯饶他。”
  “我哪有……”
  “你就是有。我用两座城想换的,也不全是顾相,不过是想分一分这份儿温柔,也想看一看,那双只有你的眼睛里,还能不能容下一个别的人。”阿丽娅渐渐趴在了桌子上,话说得越来越含混。
  岑听南:“真是个傻姑娘。”
  阿丽娅的头一点一点,眼见着下一秒就要撞到桌上去了,被岑听南伸出手掌软软地挡了一下。
  阿丽娅蹭了蹭,就着这双温软的手就砸吧几下嘴,睡了过去。
  嘴里仍旧念念有词:“顾砚时……我就不信了……”
  岑听南笑了会儿,想找玉蝶,让人把小姑娘带去休憩,却不意撞进一双金色的瞳孔里。
  是贺兰朔风,他什么时候站在她背后的,又听多久了?
  贺兰朔风看着岑听南,咧咧嘴:“给我吧,玉蝶与和顺溜出府看打铁花去了。”
  “你一个男儿,抱熟睡的女子不太好。”岑听南纠结了会儿,“等那木罕过来吧。”
  贺兰朔风展眉一笑,眉目舒朗得像今日明月:“他俩比划上头了,可有得等——不过,这个女人同你争夫君就算了,还来你面前说这些,你不讨厌她?”
  反而还对她这样好。
  又替她想着名节,又怕她磕到头,对待亲姐妹也不外乎如此了吧。
  “还是……你真愿意同她二女同侍一夫?”贺兰朔风神情严肃起来,“娇娇儿,别这样委屈自己。”
  岑听南被贺兰朔风逗乐了:“想什么呢你,我怎么可能……”
  她含糊着,说不出那句‘二女同侍一夫’,转了话题:“阿丽娅对我们没有恶意,她只是……”
  “只是什么?”
  岑听南轻轻叹出一口气,揉揉地抚了一下阿丽娅毛茸茸的脑袋:“她只是向往一个,眼里也只有她的人罢了。”
  “嗤,她向往就去找自己那个人啊,抢别人的算什么本事。”贺兰朔风显然不能理解其中的关窍。
  岑听南:“她没遇到呀,所以遇到一个现成的,就想抢过去,然后变成自己的嘛。”
  贺兰朔风一噎:“就这么简单?”
  岑听南点点头。
  “那可真是……”贺兰朔风突然语塞,然后跟着笑开了,“那可真不愧是草原女子。”
  如他所想的一样简单、直白到不近情理,甚至有些傻。
  岑听南也慢慢悠悠笑起来。
  今夜是个晴夜,连风都被人间烛火镀上温暖似的,晃晃荡荡拂过他们。
  红炉偎着小酒,寒枪剥开凡俗。
  三三两两交谈的声音环绕四野。
  这一幕温馨到岑听南突然觉得有些鼻酸。
  他们这群人,天南地北,身份各有各的显贵,竟然能这样聚到一起,只怕也是今生今世绝无仅有的唯一一回了。
  她吸了吸鼻子,眸光穿过起舞的银色枪花,穿过炉上寥寥热烟,终于找到寒霜覆雪枯枝之下,那朗如玉山,清如秋水的矜贵相爷。
  对上她的目光,他在荧荧月色下笑着开口:“又大一岁了,娇娇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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