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秦知夷在这草屋住了这么些日子,也知道蔺九均家没养什么牛啊马啊什么的,哪里来的马车?
  又是一声鸡鸣,天将晓,辰时已至。
  秦知夷已经收拾停当,哈欠连天、困意深深地走到屋外。
  蔺九均已经在院子里等候她多时了,他递给了她一个小手炉,还用了一个碎布缝的套子包着。
  出了院子,外面停着的是只有一匹马带着的车驾。
  马儿正在墙根底下,有一口没一口地揪着刚冒头的小草嚼着。
  前头赶马车的人是范大叔。
  虽然昨日蔺九均便同范大叔说好了,但他还是行至马车前,说道,“有劳范叔了。”
  范大叔笑得爽朗,说道,“客气啥,刚好今日我便去县里卖豆腐。”
  范大叔有着做豆腐的手艺,平日就做了豆腐在庄上、镇里卖。
  车厢内狭小,上了马车后,秦知夷与蔺九均相顾无言,各坐一边。
  两人中间还放着一担新鲜的豆腐,用白麻布包了好几层。
  范大叔赶着马车从溪水村驶离。
  村里有起得早的人家,听到马车声,纷纷探出头来看,窃窃私语。
  马车有些颠簸,坐的也是硬木板,谈不上多舒坦,但架不住秦知夷太困了,她攥着手炉在颠簸中睡得迷迷糊糊。
  直到马车渐渐从乡间小道,走到官道上,秦知夷才清醒了些。
  她掀开藏青色布帘,从马车窗口看去。
  周遭的树林越来越少,进入嘉平县的城郊后,全是大片、平坦的田地。
  秦知夷扭头回望,看见蔺九均还在闭目养神,却坐得端端正正,身姿挺拔。
  ……
  装模做样的书生。
  秦知夷摸了摸兜里的信,确保还在,她又没忍住,多看了几眼蔺九均,发现他还是坐得极其板正。
  蔺九均此刻却突然睁了眼,两人就这么对上了眼神。
  ?
  !
  秦知夷率先挪开目光,淡定地问道,“你是不是有夜盲症?”
  她很早就想问了,夜里他进屋子时,一定要摸着墙再跨门槛;放东西时,也要先摸桌子。
  还有他刚住进柴房那几天,秦知夷经常能半夜听到些声音,起初她不知道是什么声响,但第二日总能看到他新添一处淤青或磕伤。
  后来除夕夜那次,她稀里糊涂问了那么一嘴,听到他的回答才猜到了些。
  蔺九均没有犹豫,淡然说道,“没有夜盲症,在下眼盲而已。”
  ?
  他若是眼盲,还能屋里屋外的忙活,这是把她当瞎子?
  秦知夷有些莫名其妙,“你做什么突然呛人?”
  不愿意说就罢,她只是随口一问,他也没必要这么轻飘飘地说自己是个瞎子吧?
  蔺九均微微偏头,有些疑惑,随后轻描淡写地解释道,“不是姑娘理解的那种眼盲,在下年前摔了脑袋。醒来后,视物如眼前蒙了一层白纱,白日还能勉强借助光影,可以行动自如些。夜里的光微弱,便是一点都看不清了。”
  第6章 嘉平县
  秦知夷尝试着理解蔺九均所说的症状,问道,“所以你现在视物,只能看到一团团颜色?”
  “可以这么说,在下在熟悉的地方可以应对自如,而陌生的地方就需要些时间适应了。”
  秦知夷思忖道,“也看不了书信,写不了字?”
  蔺九均抿唇不语,算是默认了。
  怪不得他说什么不能走仕途之路了,不能看书写字,参加不了科考,自然当不了官。
  秦知夷又看了几眼他的眼睛,问道,“会不会只是一时的?”
  蔺九均回道,“郎中说从未见过这样的病症,还得些时日看看能不能恢复,可能是暂时的。”
  有恢复的可能就行,她也是第一次听说这样的病症。
  秦知夷想起那日葛大娘要蔺九均念信,他还要她去念。
  她问道,“所以村里都不知道你眼疾的事么?”
  秦知夷突然觉得声音有些大,看向车厢口,差点忘了赶车的范大叔也是村里人。
  蔺九均忽然说道,“那日是范叔送在下去的医馆,目前村子里只有范叔和宋姑娘知道在下有眼疾之事。”
  ?
  秦知夷纳闷他这突然的解释,寻思是不是自己的反应被看见了,问道,“这你也能看到?”
  “现在是白日,姑娘动作还是十分明显的,在下不是纯瞎。”
  ……
  还挺双标,刚才是谁轻描淡写地说自己是单纯眼盲?
  秦知夷奇怪地问道,“柳娘子和柳乔也不知道吗?”
  蔺九均静了半刻,声音平缓地说道,“她们不知道,还请宋姑娘在离开颍州前不要透露出去。”
  秦知夷问道,“为何?”
  蔺九均顿了顿,垂着的眸子有些黯淡,他说道,“柳姨不是溪水村人,只是年节小住,她若是知道了,会因为牵挂在下,而留在这里。”
  秦知夷不解地问道,“你有眼疾,生活多有不便,她留在这里照顾你不好么?”
  她听柳阙提起过蔺九均父母早逝之事。
  蔺九均沉默了一会儿,说道,“柳姨与在下无血缘关系,是在下拖累了她,还请宋姑娘守诺。”
  秦知夷一愣,也不再多问,但听到他这么嘱咐,她笑了一声,半开玩笑道,“守诺?我可没承诺,你多做两顿好吃的,我就守口如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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