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秦知夷走至秦郜跟前,眼神里是死寂一片,她说,“您说不是您做的,长仪也知道不是皇叔做的,但是天下人都会知道是皇叔做的,您就活着饱尝这份蚀骨之痛吧。”
  即使真相让她寒心又作呕,她也不打算叫天下知道父杀子这样的秽迹。
  父亲就该是战死北境的英雄,且一直是。
  秦郜闻言,彻底昏死过去。
  而后,淡然的女声又在文德殿响起,她眼眸轻转,语气漫不经心,“陛下既然不愿意写,台阁诸位愿意写吧?”
  一位台阁官员跪坐在地上,突然尖声道,“殿下是、是谋逆!臣等必不会因贪生怕死而做出有辱陛下之事!”
  一个高大的身影突然从人堆里站起来,他踢开挡在他面前的那位说话的台阁官员。
  随后捡起先前被秦郜扫落地上的砚台、宣纸,步伐稳健地走向桌案,然后将它们一一工整地摆在桌面上。
  随后,他沾了笔墨,在偌大的文德殿里,洋洋洒洒地写了起来。
  另一台阁官员目瞪口呆,指着那人说道,“蔺大人……你、你……”
  秦知夷看着认真书写诏书的蔺九均,她怔了怔,转身走至窗边,推开了文德殿的窗。
  殿内的血腥气太重,需要散一散。
  远处的天光依旧暗沉,后半夜了。
  谢敏成死了的消息传出去,想来谢耿行也已得手谢家了。
  不多时,蔺九均拿着拟好的罪己诏,行至秦知夷身侧,说道,“诏书拟好了,请殿下过目。”
  秦知夷接过诏书。
  诏中书写了,秦郜是如何联合宋钊谋害先太子秦扶徴,将罪名嫁祸前东郊大营副将军陈翀。
  他知道,秦知夷不想将先帝的脏污写进去,也知道她不想扯上萧家。
  秦知夷看着诏中如何描述秦扶徴功德伟绩,她轻嘲道,“不像是皇叔会说出来的话。”
  不过无所谓,本就是假的。
  蔺九均看着夜风拂过秦知夷的发丝,轻声问道,“殿下,您想好接下来的事情了么?”
  秦知夷知道蔺九均问的是什么,秦郜退位,谁来做这个皇帝。
  但她是不会让一个认都不认识的小屁孩来做皇帝的。
  秦知夷看着窗外,入眼是巍峨宫室,亦是围墙。
  她红唇轻启,“册封长仪公主为长仪王,监国理政。”
  蔺九均立在窗边,未有一丝惊诧,清声应道,“好。”
  为了她,他有过诸般谋算和计划,但他的阿妁,是这样的聪明,无需他的那些谋算,她就能做的这样好。
  他如今能做的好像只有让她不背负上一丝骂名。
  秦知夷看着远处天光,“蔺九均,天要亮了。”
  朝霞初露,日光微明,一场腥风血雨就这样被扼杀在沉沉夜色。
  永安五年,一封皇帝的罪己诏颁布天下。
  朝野震惊,上至百官下至黎民百姓无一不议论。
  随后,秦郜退位,册封长仪公主秦知夷为长仪王,监国理政,执掌朝事。
  而谢太后迁居行宫,修身养病。
  一个女子过问政务,自有人不服,这样诡谲的政变,自有私心揣测者。
  但没人敢反抗秦知夷,明面上,她嫁的人是手握重兵的萧羿,她又是谢太后的亲孙女,与掌管禁军的谢家关系匪浅。
  而她又是那么名正言顺,她是彪炳千秋的先太子之女,而先太子是被退位秦郜所害,才不能即位。
  她更是姜国姜妩的女儿,她身后是青州整个姜氏。
  大夏朝廷,竟就这样诡异而平静地接受了这位公主摄政,甚至执掌东郊十六万大军。
  宫变时是初冬,如今就快到寒冬,秦知夷学着料理政务已有些时日。
  不过几月,她就快被政务埋没,即使有台阁先行处理奏章,她就算不睡觉也批不完那些奏折。
  治世贤君果然非等闲人能为。
  最初之时,秦知夷秉承着大权在握,绝不拱手于他人的信念,暂代朝务。
  又因前朝今朝都没有女子为政,为平缓言官参奏,秦知夷就只是册封为王。
  现下,秦知夷躺倒在坐席上,奏章覆于面,长吁一口气,幸好没封什么女帝呢。
  她果然是个怠懒的性子。
  突然,文德殿外,一道尖细的声音喊道,“台阁首辅蔺九均大人求见。”
  秦知夷猛地坐起身,翻出几本奏折来,假装起自己很忙。
  从前见到蔺九均时,秦知夷还会莫名的心有悸动,。
  现在,她只想将他发配武陵。
  这几个月,蔺九均手把手地教她处理朝政,耳提面命、言传身教的,每日都捧着一摞又一摞的奏折来找她。
  她不想见他,她太怕他嘴里的车轱辘话了,更怕比桌案还高的新奏章!
  已是寒冬腊月,殿门轻启,蔺九均带了外头的一丝寒气入殿来,却瞬间被殿内的暖香熏炉泯散。
  “殿下,这是今日的奏折。”
  未见其人,先闻其奏章。
  秦知夷听着便觉得头大,她突然想起今早收到的那封信,心里顿时顿时有些五味杂陈。
  见蔺九均放下了奏折就要走,她忍不住出言问道,“蔺九均,你为什么不待在武陵,要来建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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