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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

  琴送至隋瑛面前,他放了茶杯,呆望这独幽,手便痴痴地落在琴弦之上。
  一曲《平沙落雁》,壮志凌云愁四起,琴声杳杳若雁鸣,节奏三起三落。初弹似鸿雁来宾,极云霄之缥缈,序雁行以和鸣,倏隐倏显,若往若来。其欲落也,回环顾盼,空际盘旋;其将落也。息声斜掠,绕洲三匝,其既落也,此呼彼应,三五成群,飞鸣宿食,得所适情:子母随而雌雄让……
  如叹息,似呐喊,心旌起,悄无言。
  一曲落罢,皆是沉默。
  良久,萧裕起身,心服口服地朝隋瑛拱手道:“今日听闻隋大人弹奏此曲,本宫也算是不枉此生。这琴,也算找到了应有的归处。”
  郦径遥和冯延年皆站起身,只见隋瑛恋恋不舍地抚摸这独幽,嘴角含着微笑,并不看三人,仿佛神游在外。良久,他起身,朝三人行礼。
  “隋在山一生之荣幸,便是得以弹奏此琴,殿下恩情,在山没齿难忘。只是,这演奏当中,在山悟得我方知我,我方是我,便是一刻也不能再在殿下此处多待了。”
  没想到隋瑛说出这话,三人皆惊,萧裕问道:“你这是何意?你要走了?”
  “是的,殿下,臣要走了。”
  “你不要这琴了?”
  “臣从未想过拥有这琴。”
  “你要去哪里?”
  “去臣该去的那里。”
  “隋瑛!”萧裕气极,指着隋瑛的鼻子骂道:“你哪儿来的胆量,竟敢戏弄本宫?”
  “臣从未戏弄,也无此心。”
  “你可知这叫拒绝?”
  “臣知。”
  “你可是要与本宫对着干?”
  “若不得不如此的话。”
  “隋瑛,你会后悔的!”
  “臣告辞。”
  说罢,隋瑛无视众人,大步流星,走出庭院。
  岐王府内,对弈早已结束。萧慎急切地来回踱步,就连林清也无法再保持和缓面容,坐在院内,暗自沉思。萧慎焦急,却不知林清心中亦有恐惧。
  隋瑛知晓他最大的秘密,倘若这秘辛有半分泄漏,别说大业,怕是他林清此时已性命不保。无人瞧见他的手在发抖,他小心地隐藏着,控制着,叫自己的恐惧不至于被旁人察觉。
  天色渐暗,夕阳西沉。
  萧慎苦涩地笑,道:“林师,如今已是日影西斜,他不会来了。”
  “不,他会来,他一定会来。”
  “接受现实罢,他有所选择了。”
  “我就是他的选择。”
  “林师……”
  “我就是他的选择。”
  “——不错!”林清话音刚落,就听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隋瑛在金瓜的带领下越过菊园朝栖云苑大步走来。
  走到两人跟前,走到林清面前。
  蹲下身,在萧慎惊诧的目光中,他好似激动万分,毫无顾忌地将同样呆滞原地的林清拥入怀中。
  “你就是我的选择。抱歉,让你久等了。”
  第一卷完
  第32章 第三十一章 他们的不甘有天壤之别……
  隋瑛置办的宅院位于顺天城城东, 一片破落巷子中唯一体面的宅院,林清和萧慎都曾提议给他寻一处靠近皇城的宅邸,隋瑛却说与民相亲, 他倒也是乐得自在。
  且他离开朔西时,带了十余名养在巡抚衙门里的护卫。朔西多流匪,他从乡民中抽调这十余民精壮, 不乏有当初在沙尘暴中救出他与林清的人。这些人都对隋瑛死心塌地,隋瑛也向他们许了保其出人头地的诺言。这也人也算是隋瑛的私人护卫。是以在这破落巷子中,他也好为他们置办些许院子,用于住宿、训练之用。
  “以后若是有用人的差事,我的人都给你们备着。只是要是来找我办事, 也得先见了百姓再说。”他刮着林清的鼻梁,眼底里无不宠爱,林清既羞又喜,萧慎则是默默移开目光, 望向一边。
  自从隋瑛入京,三人时常相聚,每回萧慎都需要强撑起笑容, 跟称呼林清一样,他称呼隋瑛“老师”。和林清为他暗中铺路、笼络人手不一样, 隋瑛更注重于他自身的修养,隋瑛时常递给萧慎全国各地的灾情民情,叫他提对策, 行实际。有几次萧慎答不上来, 隋瑛便对林清说,要让殿下多读《左传》和《荀子》,闲暇时刻去二皇子府上听程菽讲心学。既然隋瑛说了, 林清也应允了,萧慎也只好照做。
  他心底是尊敬隋瑛的,只是林清的存在,让这份尊敬只浮在了表面。
  而林清,则仍孜孜不倦地在权力这张棋盘上落下自己的子。无数次,他对张邈露出的笑容里,隐藏着绵绵恨意。有回处兵部的一个案子,他得以翻阅刑部的卷宗,无人处他好不容易翻到他的父亲——林可言联合江宁权王谋逆的卷宗,见到那一个个熟悉的名字,且抄斩地点就在广陵,他不得不撑着案卷架才能勉强站稳。
  从刑部出来后,他冷汗涔涔,直奔隋瑛那处,抓着他的两袖问,当时看的人多吗?百姓们都说什么?你瞧见了吗?
  那是隋瑛第一次说谎,他不敢回答,也不忍回答,于是说,他没瞧见。
  但他听见了,百姓们无不叹惋,无不伤心。
  那一日,林清在隋瑛怀里哭了很久。他什么都不说,只是哭。哭完之后拂袖而去,说再也不会为此流泪。
  可隋瑛抓了他手,说,在自己怀里,无论流多少次泪,都是可以的,都是应当的。因为晚儿在他面前,不必那么坚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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