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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8章

  隋瑛惊诧抬头,只见林清双眼未睁,眼角却渗出泪来,划过苍白面颊,隐入发根中。
  他多想握住那双手,可那手被绷带缠绕,五指俱都掩盖在渗血的白布之下,他多想碰,可他不敢。如此钻心的痛,他不敢想象他是如何坚持下来。
  犹若珍宝般轻轻捧着那伤手,隋瑛泪如雨下,千言万语,无从诉说。
  厢房外,夜色浓郁,倪允斟透过窗棂,悄然看向屋内这一幕。是劫后余生的平静,又是失去般的怅然。恍惚灯火中,隋瑛的影子投在林清身上,如同拥抱,如同交融。
  他们有他们的一生。
  不知过了多久,鸡鸣声中,倪允斟转身,仰头看向顺天城的黎明。惝恍间他哽咽了,他身上的夜行服比任何黑夜还要黑,他脱不掉,且依此为生。
  惨淡地笑了笑,他步入那天光照不进的黑暗当中。
  ——
  林清醒来是两天后,他只觉得自己做了一场好长好长的梦。梦里是一片混沌的黑暗,有一双痴狂的眼睛,还有一阵阵钻心的痛。
  至于爬出那诏狱的那一段路,被踩在脚下的那一场凌辱,他反倒是记不清了。他只看到,人群中有人红了双眼,又像是在哭又像是在笑,他很想搂了人脖子,像孩子般撒娇地问,你为何如此模样呢?我从未见过你这样,又哭又笑的,像个孩子,也像个疯子。
  是,我是疯了。
  他听到有人在耳畔说,我是疯了,是为你而疯的。
  哦,这是为何?
  “这是为何?”这句话方一出口,在床榻边红着眼眶、喃喃自语的隋瑛吓了一跳,瞪大了眼睛。
  “你醒了?”他凑过去,只见林清幽幽地睁开了眼。
  入眼便是一双湿淋淋的面庞,眼泪滴答滴答地落在他的脸上,滚烫灼人。
  “为什么哭?”林清抬手,想去抚摸这可怜的人,可他将将抬手,便看到那被包裹得严严实实的手掌。
  神情一愣,林清便意识到那不是梦,所有的痛从四面八方涌来,不愿接受的事实骇然暴露眼前。
  于是隋瑛见识到了他的第一次惊厥。
  这原本属于小儿的病症却出现在林清的身上,他的躯体好似被恶灵附体,眼皮上翻,摆弄出多种诡异的姿势,伴随嘴里不住的叫喊,团团血沫从口里呕出……
  隋瑛从未见过林清犯病,惊吓之余慌乱地用手摁住了他,便连连呼唤方休息不久的崔大夫。崔大夫闻声赶来,见状便是几针扎了下去。
  林清一阵剧烈的抽搐,便渐渐安静下来,不动了,却发出细若蚊蝇的哀哼。他的身体太痛了,以至于叫他在昏迷中都在承受折磨。
  “他,他到底是怎么回事?”隋瑛惊魂甫定,这时他完全顾不得悲伤,只想知道个究竟。
  崔大夫摇头,叹息一声,“我会用针,那些人也会用针!有的人好好地进去,疯疯癫癫地出来,就是这样!”
  “不!”隋瑛难以置信地摇头,“他从诏狱里出来时尽管遍体鳞伤,双眼依旧神志清明,怎会疯癫?你一定得治好他,一定!”
  “隋大人!”见隋瑛如此模样,崔大夫也是难过,道:“这惊厥之症,只有在受刺激时才会犯病,好生静养,也未尝不能和寻常人一般。最重要的是他的四肢,林大人心气儿高,断不能接受余生都缠绵于榻,半残半废,如此下来,怕是郁郁而终。圣人说术业有专攻,我虽可接骨,却治不了这筋脉俱断,但听闻宁中有一道人,有此才技,只是久已不出山门…… ”
  “我去找!我带他去找!”
  “如今便是要好生休养,叫他下床了,再去求医问药,这身子骨长不好,一切都是白搭,你也是啊隋大人,这段时日操劳过度了,我给你开几道方子,你那膝盖,得好生养着……”
  可崔大夫说什么隋瑛已是听不下去了,他回望榻上的林清。意识到这并非这场劫难的结束,而是另外一场战役的开始。哪怕岂灵药石,哪怕付出自己的生命,他也不要让林清如此痛苦地活下去。
  他会医好他,会养好他,让他再度焕发生机,成为那举世无双的林安晚。
  没人再能将他从他身边夺去。
  第87章 第八十六章 你的誓言从不作数
  雪停了, 天空晴朗,蓝得纯粹,偶有几缕阳光洒在雪地上, 闪耀点点光斑,但那冰冷气息依旧笼罩着整座皇城。无人声,只余寒风轻拂过殿宇之间, 发出萧瑟回响。往日喧嚣在岑寂中逐渐消逝,空留无尽清冷。观月阁高台之上,怜妃独坐,一双忧愁眼,淡淡朝外望去。
  她所遥望之处, 雪落槐树,压弯了枝头。府内飘起粥香,用鸡汤熬就,加了干贝、鹿茸和党参, 暖胃驱寒,滋补身体。夏氏带了岑府上的几名丫鬟,在隋府的厨房里忙活来去。原本的一名伙夫朝锅里望了又望, 悻悻忖道自己还是在一名从一品府上干活儿,竟不如一名监察御史用料舍得。
  夏氏也是对岑长青说, 即使过往这隋大人清廉惯了,如今要照顾病人,也得将标准提些起来。不说山珍海味, 一些名贵药材还是要舍得用的。
  “他哪里是不舍得。”岑长青道, “隋大人只恨不能把天上星给摘了下来,只消林大人能好。只是过往他惯于慷慨解囊,本来这俸禄就……唉, 你说我一个监察御史能好到哪里去。”
  夏氏摇摇头走了,一碗鲜粥端进厢房中,被隋瑛接在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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