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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1章

  “你记得她?”
  萧慎颤抖地捧着这枚断玉,往事涌上心头,风筝的尾巴便在强劲春风簌簌作响。他的脑海里浮现出一张纯真无邪的笑脸, 在他耳边发出银铃般的笑声。他人生中少有的快乐,他初次感受到的关怀,便在目睹这枚断玉时, 他的眼眶倏尔发红。
  “我记得她,可……”萧慎眼底盛满了疑惑, 是湿润的。
  “你不知道她是谁?”
  “她……她是小风。”
  “原来,她叫小风……”奚今悲哀地笑了笑,“怪不得, 你那么喜欢放风筝, 她便化作一缕风了。”
  “郡主什么意思?这玉是我出宫前送她的,为何会在你的手里?”
  奚今看向萧慎,不无伤感道:“殿还猜不出来吗?你仔请殿下细想一想, 在宫里,有哪个女人跟你说过话,打过照面,哪怕就是一面……”
  萧慎哑然,忽地心里涌上无限悲伤,这悲伤引他走向一道长长的宫道,他那时陷入沉思,丝毫没能察觉女人的前来,即使说了一两句话,他也未曾将目光落得几分在她身上。若他那时多看几眼,许是……
  “许是就能认出来了……”萧慎落泪,捧着玉道:“是她!竟然是她!小风,就是怜妃……是吗?”
  “不然你以为,这件事就来的这么巧?”奚今道:“所谓好风借我力,送我上青云。这风,是为你刮起的。”
  萧慎失魂地跌坐在椅中,脸色苍白,金瓜在一旁见了,连忙掏出帕子为他揩泪。
  “是她自个儿愿意,是她自个儿愿意!主子,切莫悲伤……”
  萧慎黯然,只听奚今说:“没错,她是自己愿意,为了一个忘却她、认不出她的人,她弃绝了她未出世的孩子,手上也沾染了他人鲜血,甚至甘愿走向死亡……身为女人,我真想骂醒她,可她却视其为使命,视你为活着的意义。”
  奚今哽咽一阵,继续说:“我亦不知她还做了些什么,可她什么都不求,她甚至不求您记得她,若是殿下大业终成,算作我个人的请求,恳请殿下为她烧一只风筝,来生自由自在,为自己而活……”
  说吧,奚今翩然离去,萧慎握着手中断玉,早已是说不出话来。
  “可是,这玉为何断了呢?”他又笑又哭,“你怎么这么傻,你怎么这么傻……”
  萧慎想起林清曾说那怜妃奇怪,他亦记起怜妃为隋瑛披过衣裳,还有那一日,她来到他面前,用极寻常的语气说她为林清讨了一味极好的药……她关心着他身边的每一人,其实也只是关心他一人。
  她爱他,以至于为他身边人流泪。
  只是在人看不见的地方,她眼泪只为他一人而流。
  萧慎难过不已,已是潸然泪下。走出云栖苑,他扬起头,看向蔚蓝苍穹。雨停风起,带来一片暖意,湖面微澜,犹如故人眼眸。
  春天已经过去了,如今已经不是,你我放风筝的时节了。
  可是风筝未必只能在春天放,只是身边再也无你了。
  很早之前都已无你,可这一回,却是真真正正地,无你了。
  “——不,我相信你一直都在。”另外一人在心底说,那心上道道伤疤,却不如这一道最为深刻,掖庭中,冷宫前,范垂首站咋那堵萧瑟木门外,沉默不语。两道细细的泪痕挂在他脸上,他嘴角上扬,喃喃道:“哪里又是你单单走向我?对你,又哪里仅仅只是感激?”
  “你的心愿,我会帮你实现。”
  “你交托的,我一定帮你做到。”
  “你不要他记得你,我也不要你记得我。”
  淡淡的月光中,宫墙斑驳,藤蔓如无声的守卫,攀附在裂开的砖石上,仿佛在悄然生长中吞噬着鲜活生命。夜风吹过,轻轻拂动残破的帘幔,发出微弱飒声,好似对他话语的回应。仿若有一只手,轻柔地掠过他面庞,为他擦去眼泪。一缕清风掠过,带起一片湿润,湿润中夹杂花香,暗夜里的月光披洒在肩,范死死握紧了手中的断玉。
  ——
  程府内,程菽将一叠折子推至大案的一边,一副长随打扮的宋步苒便眼疾手快地将所有折子规整好,整整齐齐地码在案卷架上。
  程菽从案后走出,来到隋瑛身边,“就看后日早朝了,这些人写的折子倒是措辞激烈,只是不知道到了金銮殿,又有几个敢出声。”
  “无论如何,这一回是背水一战了。”隋瑛垂眉,“我主管吏部,这些天,多少人官员来我府上哭诉,我府上从不接待人,却也禁不住他们的央求。朝廷的欠奉拖得太久,多少京官连房子都租不起,府上已是揭不开锅了。”
  话说至此,主管户部的程菽更是黯然,这些天他府上何尝不是如此。眼见有扳倒太子张党之机会,平日里默不作声的官员们瞬时蜂拥而至,他们也不闹事,就是一个劲儿地哭诉,叫程菽心底好不难受。
  是以这一次,程、隋两人联合官员,预备在早朝上直接向皇帝施加压力,恳求置换东宫。这算是死谏了,只是因为怜妃那事相较以往多了几分把握。
  两名挚友相视一笑,眼中有自信,亦有落寞,更有疲累。
  “迟迟——”程菽转身,对卷宗的宋步苒说:“你去趟衙门,叫江宁和余杭的两名清吏司主事午后来府上寻我,带着账册。”
  “好的,老师。”说罢,迟迟向两位大人行礼就推门离开,她行的是男子的礼仪,装扮也是男子。隋瑛轻笑一声,看向程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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