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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5章

  “学姐,你看我可怜吗,你后悔当初没有收留我吗?”方小幸被两个同学绕过草坪推过来眼泪汪汪地质问江克柔。
  "我为什么要后悔呢?”江克柔不懂方小幸为何把人生中的不幸归咎于他人。
  “为什么当初在我最缺爱的时候,我让你叫我宝贝,你就叫我宝贝,你还叫我乖孩子,你还摸我的头,你还为我擦眼泪……学姐,你为什么要给我空头的希望,我只是想要向你索取一点点爱,你却吝啬到一丝不肯给我,我变成今天这个样子都是你害的!”方小幸像斥责一个负心汉一样声泪俱下地斥责江克柔。
  “你是吃奶的孩子吗,二十岁还到处想要爱,你以为全世界只有你缺爱吗,爱是稀缺品,每个人都缺,我没有义务替你妈妈来爱你。”江克柔讨厌自己又陷入这个爱与不爱的怪圈。
  “我不管,反正我下辈子投胎一定要做你的女儿,你天生就有做母亲的潜质,你在这方面简直天赋异禀!”方小幸握着拳头声嘶力竭地在江克柔背后大喊。
  “那我就把这天赋转送给你,我江克柔要生生世世都做丁克!”江克柔用同样的音量扯着嗓子回复方小幸,她讨厌被寄望,讨厌被安排,江克柔觉得方小幸仿若是她命运的具象。方小幸凭什么要求只比她大三两岁的女孩必须给予她母爱,命运又凭什么要求一个二十岁出头的女孩做所有家庭成员的母亲,凭什么?
  江克柔偶尔会抽时间去青城西北监狱探视母亲魏如愿,魏如愿巧言令色地感叹江克柔是她唯一骄傲与最后依靠。江克柔现在听到这番话再也无法像小时候那般感动,她小时候总是觉得母亲在三个孩子之间最偏爱自己,她庆幸于母亲从不对她动用暴力,她感动与母亲时常会赞扬她把两个妹妹和家里照顾得很好。现在江克柔终于知道魏如愿根本不偏爱她,魏如愿只是需要一个可以代替她哄孩子做家务的保姆。
  那天江克柔从医院回来时在老房子附近看到了妹妹河笙,她又一个人偷偷跑出第三医院的重度精神疾病治疗中心,河笙看到江克柔便将她推搡到树下猛拽了一下树枝,那些积雪便似听到号令一般洋洋洒洒地飘满肩头,如同一阵小规模的降雪。
  江克柔脱掉外套抖光上面的雪花披在河笙单薄的病号服外,她忽然回想起,河笙年少时总是嘴角带着坏笑叫她站在院子里的柳树下方。江克柔站在树下配合地一闭眼,河笙便跳起来狠命地摇晃树枝,积雪随着剧烈晃动飘然坠落,江克柔顷刻间就会变成一个雪人。姐妹两个咯吱咯吱地踩着积雪嬉笑追逐着打雪仗,小小的阿行趴在窗子前羡慕地看着两个姐姐玩耍。
  江克柔几乎不敢直面家人现在的处境,外婆去世,母亲入狱,河笙发疯,阿行失踪,只有她在奢侈地过着平凡人的生活。江克柔时常会因为自己过得比家人安稳而感到万分惶恐,她日日夜夜都在被一种名为“不配得感”的负面情绪所折磨,她认为幸福而平稳生活的终有一天会坍塌,她会在命运的召唤之下重回深渊。
  “姐姐,我不想再回医院,我要留在家里,你每天给我洗衣做饭。”河笙双手摇晃着江克柔手臂小孩子似的撒娇请求。
  “我不想每天给你洗衣做饭,现在我就马上送你回医院。”江克柔打开车门把妹妹河笙推上副驾驶座位,她在开往青城第三医院重度精神疾病治疗中心的路途中反复在心中一遍一遍默念,那是河笙的人生和你没关系,阿行的人生也和你没有关系,魏如愿的人生更和你没有关系,江克柔,你现在最需要做得就是活好自己。
  “哎呦,我们的大小姐回来了!”河笙现下在医院里的代号是“大小姐”。
  “只可惜此大小姐非比大小姐。”江克柔听到身边一个穿着机车服的二十几岁女性唏嘘感慨。
  江克柔把河笙交给第三医院精神疾病治疗中心的工作人员,河笙在她背后一声又一声叫嚷着姐姐别走,江克柔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治疗中心,她很庆幸疯掉的河笙看不到自己生命的式微,那个曾经活力满满的自信女孩,如今像秋日里的落叶一般日渐枯萎。
  “我今天在超市买菜回来的路上遇到河笙了。”江克柔晚餐的时候一边盛饭一边对月隐提及。
  "河笙又从医院里跑出来了吗,你怎么没留她在家里吃顿饭?”月隐夹了一块鱼肉放进碗里。
  “我把她直接送回医院了。”江克柔回身摘下围裙落座在月隐对面。
  “你会不会对她太冷漠了一点呢?”月隐言语之间隐隐带着对江克柔行为的不满。
  “你没有资格评判我,你对我家庭的了解不过是万分之一。”江克柔放下手中的筷子一个人恹恹地回到卧房,那是她和月隐在一起之后第一次发生口角。
  月隐与月家分割得很彻底,她却不能理解江克柔为什么不能经常去探望监狱中的母亲,为什么每个月只前往一次河笙所在的精神疾病治疗中心,为什么从来都不想办法各方面打探阿行的消息。
  现在这个每天和她生活在一起的公司职员江克柔,对待落魄亲人的方式远比月隐想象之中更加冷漠。月隐本以为江克柔会随着时间的流逝对过去渐渐释然,但她没有,她根本没有能力稀释心中的痛苦,她选择的方式永远是假装忘记和转身逃避。
  江克柔在小妹路由器死后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少,她仿佛一夜之间信仰毁灭,她对待世界的方式也不再像从前那般温柔。江克柔每次到超市一看到奶粉罐便会蹲在地上痛哭,两个人一起从朋友酒局上醉醺醺返回住处的路途,江克柔时常会借着醉意自顾自地对出租车司机或是代驾倾诉她的破烂之家,她的糟糕父母,她目睹无数伤口的成长经历,她讲着讲着就会无法自制地流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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