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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6章

  月隐劝江克柔酒醉之后不要再随意逮着一个陌生人就开始倾诉家庭苦难,江克柔说她从小便是如此。如果不是这种见人就倾诉的方式,她根本无法坚持活到现在,如果不是这种见人就倾诉的方式,她也根本不会与月隐熟识。江克柔清楚地知道自己这种看似荒唐的行为其实是在自救,所以即便月隐开口阻拦,她也永远不会停止,她不想把自己寥寥无几的发泄出口封死。
  月隐隔日清早在派出所值班时接到一通居民报案电话,附近一名健身归来的阿婆在第三医院精神疾病治疗中心不远处发现一具年纪二十岁左右的女性尸体,那名年轻女性赤裸身体蜷曲在雪地里一根电线杆下方,她的灰白条纹病号服凌乱地摊在一边。
  月隐与同事一起出警时认出蜷曲在电线杆下方的年轻女性正是河笙,青城冬天零下二三十度的气温根本容不得人穿得这样单薄出门。当人的身体因寒冷而失温到一定程度,血液自救式回流会令其产生一种恍惚的兴奋状态并在濒死之前感受到一种温暖的错觉,那些被冻死的人通常都会不自觉脱掉身上的衣服并且面露苦涩微笑。
  青城每年冬季路边都会出现几个冻死的醉鬼,月隐从来都没想到自己竟然会在出警时遇到河笙,如果江克柔昨天将河笙带回家里吃顿晚餐,或是打电话通知医院后留河笙在家中住一宿,那么这场悲剧或许就不会发生。
  江克柔作为家属前来认领河笙尸体时一如往常般平静,她没有嚎啕大哭亦没有抹眼泪,月隐竟在江克柔身上看到一种甩掉包袱的轻松与释然。那个在大一军训时温柔可爱的女孩子早已经被岁月猛兽一口一口吃得不剩骨头,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心中的爱已全部消失殆尽的麻木女人。
  “克柔,我们分手吧。”月隐处理好河笙后事之后在墓园对江克柔提出分手。
  “好。”江克柔语气淡淡地回复,即便分手这件事也无法调动她的情绪。
  江克柔当天就收拾好自己的全部行李搬到公司宿舍里居住,她在二十三岁这年终于明白,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并不牢靠,爱要向内求,而不是渴望出现一双手将你从深渊里搭救。江克柔发誓未来定要拥有一个真正属于自己的家,只有自己给自己亲手打造的家才不会被驱逐。亲情不可靠,爱情亦不可靠,这世间唯一可靠的就是自己,或许这才是人生的真谛。
  何千舟成为下一任长女家族大家长之后大部分时间留在海都,江克柔因为何千舟的关系在白家企业里得到了极大的重用,她一年中有大半时间都乘坐飞机在全国各个城市奔走,如同一只在湛蓝天幕中凌空翱翔的飞鸟。
  江克柔在事业上的顺风顺水使得她很快拥有了自己的房子与车子,她身边从来都不乏各方面都很优秀的追求者,只可惜身为工作狂的她对爱情这种麻烦事早已失去了兴趣。她与何千舟之间经常不分昼夜地就工作进行深度交流,两人之间都默契地不提及任何过去,仿若根本不了解对方家庭的隐秘。
  江克柔后来再一次见到月隐是在母亲魏如愿出狱的那天,彼时距两人分手已有五年,江克柔与热柯站在青城西北监狱高高的铁门前等候魏如愿,月隐好似一个许久未见的老朋友般笑眯眯地从道路另一边出现。
  “阿愿,我已经把你的老房子重新装修好了,它现在看起来就像是一栋体面的小别墅,我们以后两个人一起幸福的生活在那里好不好?”热柯一见留着齐耳短发的魏如愿走出监狱大门,便跑上前送出好大一捧惹眼的鲜花。
  “爱来爱去几十年,竹篮打水一场空,幸好有个你。她们说得果然没错,女人最懂得心疼女人,你这人变态点就变态点吧,我觉得挺好,我现在心宽了什么都能接受。”魏如愿见到热柯与江克柔、月隐一同来接自己回家很是开心。
  “我渴了,你陪我去买个水吧。”月隐在一旁清了清嗓子。
  “好啊。”江克柔痛快地答应月隐。
  月隐在马路对面的便利店里挑了几瓶饮料和口香糖,两个人像上大学时那样一起拿着食物走到收银台前。
  “糟糕,我钱包和手机都没带。”月隐不好意思地挠挠脑袋。
  “我来吧。”江克柔从口袋里掏出手机预备付账。
  “今天找零的硬币还可以像从前一样给我吗?”月隐小心翼翼地问身旁的江克柔。
  “傻瓜,现在都已经是移动支付时代了,谁还会用硬币找零?”江克柔微笑着把手机伸到收银台前付了账。
  魏如愿在出狱后只与热柯安安稳稳地生活了三个月,三个月以后她开始本性不改地持续出轨异性,她一边舍不得放弃热柯提供给她的安定生活,一边又着魔似的不断地往家里领各种约会对象。热柯受不了这份屈辱便选择在两周年纪念日那天一刀捅进她心脏,随后割断自己的喉咙与深爱二十余年的女人同归于尽。
  江克柔对母亲人生惨烈的结局丝毫感觉不到意外,母亲一辈子都像个吸血鬼似的贪婪向他人索取爱,她从未试图充盈自己的内心,从未试图去给予,一个头脑空空躺平一辈子的人怎么配得到她想要的爱,一滩散发着臭气的烂泥凭什么渴望被另一个人救赎?
  江克柔两年之后又一次在青城桐原区警察局遇到了月隐,那时月隐已经因工作表现优异调离了第三医院附近的派出所。江克柔在处理母亲魏如愿与热柯案子的那天下午在走廊里与月隐正碰个面对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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