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齐穗诧异,“妈妈怎舍得叫她受累?”
  老鸨一愣,道:“不是我,她自个儿提出来的。”
  齐穗心中明白七八分,搁下碗,对老鸨说:“劳烦妈妈替我转告纭姑娘,万事以自己为重,勿要逞强。”
  老鸨狐疑地看了眼她,随即又像是明白了些什么,“小娘子对我家纭婵甚是用心。”
  齐穗不敢多说,只说改日再来,便匆匆离开。
  纭婵听完老鸨的话,细长的眉微弯,柔声问:“她真这样说?”
  老鸨轻轻拂过她的脸,“自然是的,我哄你做什么?”
  只见她低下头,遮住眼底情绪,道:“妈妈,若是我有日要走,您会放我吗?”
  老鸨一愣,“傻姑娘,你要走,我还能捆住你不成?”她这才意识到纭婵已有二十,纵是再美的花,也有凋谢之时,而纭婵早该走了,只是因为前几年楼里的头牌被贵人赎走,老鸨恐生意难做,又将她推上头牌。
  她摸着纭婵的脸,回忆从前,“你六岁那年只身来楼里,求我赏你口饭,一晃十几载,我打心底把你当成我的女儿。”看着她的眉目,又道:“这几年我也找了好几个姑娘,如今楼里的生意还算过得去,你不必强撑。”
  纭婵忍住鼻间酸意,闷声道:“多谢妈妈收留我这么多年。”她原本生在安稳人家,六岁那年村里闹饥荒,不少人家卖孩子换口粮,因为她生得好看,有钱人家要买她做童养媳。
  父亲走投无路,母亲护不住她,只能让她逃,逃累了就停下来歇歇,当时她饿得浑身乏力,脸上也是脏兮兮的,只能倒在青楼门口。
  老鸨开门时还被吓了一跳,喊醒她,又给了几口热饭。
  “孩子,你怎么来这里?家在何处?我叫人送你回去。”老鸨用热水给她洗脸。
  纭婵狼吞虎咽,也不忘回答:“家里没有粮食,只剩下我。”
  老鸨心疼地看着她,身子单薄,好似一阵风就能吹走,问她:“那你今后怎么办呀?”
  纭婵跪在地上,抬起头,道:“求您可怜我,赏口饭吃。”
  老鸨大惊失色,道:“傻孩子,你当这里是安济坊吗?”
  纭婵看着楼上围观的姑娘们,个个姿容亮丽,不似寻常人家,但她依然坚持:“我愿服侍诸位姐姐,求您收留。”
  正当老鸨为难时,头牌靠在栏杆上,神色散漫,“我这里倒缺个端茶送水的丫头,妈妈就应下吧。”
  纭婵与头牌的眼神交汇,头牌只轻轻扫了她一眼,遂离开。
  于是老鸨留下她,她在十四岁那年,成为燕春楼的新头牌,花名纭婵。
  齐程又输了钱,再加上齐长盛自从知道他混在赌坊以后,每日都派人偷偷跟着他,那日本想再见纭婵一面,却不凑巧,只好收心待在书院里。
  “听说今晚燕春楼的纭姑娘要挑位客人,单独为他弹琴。”
  “她可是头牌,去见她的人恐怕非你我能比,不如安心读书吧。”
  “此言差矣,纭姑娘出淤泥而不染,视钱财为身外之物,我曾······”说话的人突然停住,一脸的耐人寻味,周围人纷纷起哄,叫他快说。
  齐程怒而起身,瞪着他:“痴心妄想,纭姑娘能与你有干系?”
  那人不服:“难不成看得上你?”
  “总比你强。”齐程冷哼一声。
  因为书院里的学生多是受过他收买,此刻也不敢帮腔。
  到了晚上,齐程让小厮替他遮掩,自己偷偷从后门出去。
  燕春楼里一片热闹景象,老鸨四处招呼,生怕怠慢了客人,他们可都是冲着纭婵来的,出手极其大方。
  “妈妈,纭姑娘这是卖什么关子啊?”吃酒的人对着老鸨喊。
  周遭的客人也追问,老鸨捂嘴笑:“哪能卖关子,不过是耍性儿闹着玩,各位官人就当图个乐。”
  一群大老爷们眼神油腻地盯着老鸨的腰肢,叼着酒杯,“也对,纭姑娘今年二十,是该趁早找个人来给她赎身,免得妈妈犯愁。”
  老鸨面色不显,哄着他们喝完一圈,转身时脸色微冷,低声啐了口:“一群腌臜贱货。”
  二楼雅间里,莺儿正在服侍纭婵梳妆,铜镜里的她眼神落寞。
  纭婵注视她的脸,道:“莺儿是觉得我自视轻贱?”
  莺儿错愕地看向她:“不是,我怎会······”
  纭婵按住她的手,莞尔一笑:“那便是觉得我迷了心窍。”
  莺儿没说话,只是轻轻地为她插上珠钗。
  “你觉得齐程不好?”
  莺儿嫌弃道:“他如何配得上你?我实在不明白纭姐姐为何非要他呢?”
  今天纭婵让老鸨故意对外放消息,说今晚要留位客人,为他弹琴,而这个消息就是为了引齐程来,莺儿得知后,更是百思不得其解。
  “他很重要。”纭婵简单说完这句话,莺儿手上动作一顿,感觉眼角有点酸,“纭姐姐,你怎么能信他的花言巧语?”
  纭婵见她快哭了,便不敢再逗她,柔声哄道:“与你说笑呢,怎么还委屈上了?”
  莺儿没理她,只是在她额间贴上花钿,妆后的纭婵更显娇媚。
  屋外的小厮道:“纭姑娘,妈妈说人到了。”
  齐程刚到燕春楼时,老鸨将签筒传到他面前,眉间全是笑意,“官人来得迟,只剩一只签了。”然后用两个人听得见的声音说:“纭婵等你许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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