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0章
同年,一位未来的心外科圣手在这个荒诞凌乱的家庭出生。
当褚秀荣得知是个男孩儿时,内心是无比的失望,从那一刻起,她就决定一定要再生一个女儿。
男孩很可爱,头发很黑,眼睛也是,又黑又亮,像两颗会发光的宝石,学走路学说话都比同龄人要快,但她始终不觉满足,想要女儿的念头从来都没有消失过。
怀第二胎时,褚秀荣打了个b超,发现还是个男孩儿时,她没有任何犹豫地打掉了那个孩子。
她不想再要一个男孩。
褚秀荣曾经明确地告诉过沈今延,“如果一开始知道你也是个男孩儿的话,我不会要你。”
白荔听到这里时,心里升出一种后怕。她伸手,握住沈今延的一根手指,轻声说:“那还好当时她不知道你是个男孩。”
“……”
“不然我就遇不到你了。”
沈今延尽量不让气氛变得悲情,他以一种平淡轻松的口吻说:“说不定我就会以另外的形式陪在你身边,也许是一片云,一棵树,一阵经过你的风。”
白荔放慢车速,声音也变得慢下来,“我才不要那些呢。”
顿了一秒。
她又说,“我只要你。”
我只要你。
四个字,让沈今延感受到心脏在某一个瞬间重重地跳了一下。
察觉到他的沉默,白荔在红绿灯间隙回头看他,“怎么了?”
“没事。”
沈今延摇摇头,把话题转开,“你还记不记得,十九中的学费多少钱一年?”
白荔当然记得,那是她的母校高中,私立学校,她读的时候学费都要十二万一年。
沈莹和她是同一届,大家都默认,能在这个学校里读书的人家庭条件都不赖。
事实却不尽然如此。
沈利因为当堂打学生耳光一事被辞退后,从此在家中一蹶不振,没日没夜地酗酒,养家的重担便落在褚秀荣一人的身上。她把刚满3岁的沈今延丢在家里,然后背着几个月大的沈莹出去摆摊卖煎饼。
褚秀荣的煎饼生意不错,回头客越来越多,她给小女儿买最好的尿不湿和奶粉,还有负担酒鬼老公的酒钱,能挪给儿子用的自然就没多少,只能保证他饿不死就行。
沈莹穿的都是新衣服,而他的衣服大多是邻居孩子长身体后不能穿,然后送给他的。
再后来,褚秀荣听人说去燕京给有钱人家当住家保姆很挣钱,比摆地摊挣得多得多。
她为了给沈莹凑去十九中的学费,毅然去了燕京。
雇她的那户人家是燕京数一数二的有钱家庭,一个月给她开到三万的工资,主人家姓顾,逢年过节随便给她发红包都是好几千。
这就是褚秀荣,背井离乡去当保姆,也要竭尽所能给沈莹最好的,而从未觉得对沈今延有任何亏欠。
褚秀荣总是对男人有着本能的排斥和讨厌,包括她亲自生出来的儿子。过往经验告诉她,男人的存在仿佛就是一种恶,弟弟让她受尽折磨,沈利的出现没让她变得更好,反而让她背上更重的生活担子。
她把所有的爱和精力都给女儿,让儿子自生自灭。就算儿子是个人人惊叹的天才,她也没觉得有什么稀奇。她甚至会想,看,老天就是这么不公平,让儿子成为天才,而不是女儿。男的果然更容易受到优待。
所以她对每一次沈今延取得的优秀成绩都视而不见,都是故意的,采用百分百的情感冷暴力。
她不给儿子买学习用品,不按时给他缴纳学费,不给足够的生活费。即便在这样的情况下,儿子还是像一颗蓬勃的大树般生长,终有一日,业已茂盛,呈出参天的茂盛之势。
站在褚秀荣的角度上,从她的成长环境和经历去看,沈今延当然会理解她的一切所作所为。
可是一码归一码,理解不代表原谅。
他觉得,他能做到基本的体面就已经足够,要让他去修复所谓的母子关系,那绝对是不可能的。
有些关系注定就是无法被修补的,在这一点上,他和白荔是相似的。两个人和母亲之间的关系都无法转圜。
在这一点上,他们的态度竟然高度默契地一致。
沈今延以旁观者的口吻讲完属于褚秀荣的故事。
白荔是个绝佳的听者,她听完后,没有发表任何意见,而是靠边将车停下。
家还没到,促使她停车的原因,是一种强烈的冲动。
她摘掉安全带,然后侧过身体,毫不犹豫地凑过去抱住副驾驶的男人。白荔把脸紧紧贴到他的脸上,温柔的声音以很快的速度传到男人耳朵里:
“没关系,你现在有了这个世界上最珍视你的人。”
第66章 与她建立联结。
在和她漫长的相拥里,沈今延恍惚想到那个夜晚,他在看波伏娃的《第二性》,白荔凑过来问他为什么看女性主义相关的书籍。
那时候的他没有回答,现在,当他讲过关于褚秀荣的故事后也无需回答。他不是个女人,所以他读很多关于女性主义的书籍,明白女人从来不是一种性别,而是一种处境。
他在恨褚秀荣的同时也同情她,人就是如此矛盾的生物体,难论绝对的爱恨和黑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