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他分不清哪个是真,哪个是假。
  眼前好像有拿着红酒在灯红酒绿的场合冷漠谈笑的自己,也有在简陋的写字楼被人嘲笑的自己。
  有离别时冷漠吻她的时窈,也有满眼绝望地自高楼一跃而下的时窈。
  时窈说:也许,这就是重来一次的结果。
  已经是重来了吗?
  他为什么……还是这么可怕,狼狈。
  季岫白恍惚地起身,却不知道自己该去哪儿。
  母亲厌恶他,父亲只将他当成发扬家族的工具,季氏没了,什么都没有了。
  这个世上,没有人像时窈一样爱自己了。
  这个世上,他不会再像爱时窈一样,爱一个人了。
  时窈不在了。
  那他呢?
  害死时窈的自己呢?
  季岫白不知道自己是怎样一步步走上的顶楼,当感受到夜风凛冽时,他终于知道……
  “原来,你那时是这样的感受吗?”他低声呢喃。
  而后,安静地朝前迈了一步。
  *
  季尧接到殡仪馆的电话时,心中仍觉得荒谬。
  那个一向冷血无情的季岫白,居然会在得知时窈消失后,以这样的方式结束自己的生命。
  站在墓碑前,季尧整个人仍是恍惚的。
  他愤恨、嫉妒了前半生的人,就这么草率地离开了。
  可他不会走上这条路。
  时窈还活着,他总是这样觉得的。
  他说过等她,便会一直等下去。
  *
  言霁是在寻找了时窈一个月后,突然停止寻找的。
  他知道自己没有疯,他只是需要时间去确定:时窈的确一直留在金平岛,从没离开过。
  她从没有对他食言。
  虽然有时,恍恍惚惚之中,他还是会想:
  如果早知道那天早上去画室前,时窈笑盈盈地对他招手说再见后的结果是这样,他一定不会去画室。
  不,从一开始,他就不会将画室再开起来。
  就算是她倦了他又怎么样呢?
  只要她能留在自己身边就好了。
  可是没有如果。
  言霁后来最常做的事情,便是牵着那只时窈说很像他的小白狗,一同在海边漫步。
  其实他并不觉得这只狗像他,可那时时窈这么说,总有道理的。
  而现在,他却觉得,原来真的这么像。
  ——他们都被抛弃在这里了。
  那之后,言霁很少再佩戴助听器,也很少与旁人交谈。
  岛上的人都说:他是个靠回忆活下去的人。
  言霁知道这种说法时,也只是不置可否地笑笑,依旧每天带着那只狗去海边。
  时窈要他好好对它,他有做到,甚至做得很好。
  哪怕季岫白可以去陪她,季尧可以等她,他依旧如约照顾着这只狗。
  狗很健康,只是他似乎不怎么好。
  他总是做梦,有时梦见时窈坐在院子里,托着下巴看着他做饭;有时梦见时窈站在雨中帮他求证清白;更多的时候,是梦见那最为荒诞却疯狂的几个月。
  他们在家里的每个角落,热烈地亲吻、拥抱、上.床。
  靠着回忆,言霁度过了一年又一年。
  时窈没来得及给狗取名字,于是言霁也只叫它狗。
  狗出现在家里的第九年,生了一场重病。
  兽医说狗已经十四岁了,救治回来的可能性微乎其微,不如带它回家,多陪陪它。
  言霁抱着狗回了家。
  海边再没有了一人一狗的画面。
  言霁在家中陪着狗待了六天,第七天早上,狗咽了气。
  将狗的身体埋葬在院子里后,言霁接到了画展中心的电话,那幅《声音的形状》,再一次巡回展览了。
  言霁穿上西装,去看了画展。
  在那幅被一点点粘贴好的画作前,他站了很久,直到夕阳西下,言霁回到了金平岛。
  没有回家,他径自走向当年和时窈一同发现的荒无人烟的沙滩。
  一路上,言霁都在想,时窈说,他的永远很长。
  她说错了,他的永远并不长。
  也不对,时窈不会错。
  九年,真的很长。
  如同当年的海边漫步,他没有迟疑地,一步步走进海里。
  不多时,风平浪静。
  *
  时窈再醒来,便发觉自己已然回到了现实。
  险峻的仙峰之上,便是她的洞府,云雾缭绕,月光丰盈。
  洞府内,石壁打磨得如玉石般光滑,毛茸茸的小东西充盈着整个洞府,床榻上,时窈看见了自己的肉身。
  ——系统只能吸纳她的灵魂,附着于小世界的人物身上。
  时窈爱怜地抚摸着自己的眉眼,多么好的皮囊,可偏偏是……炉鼎体质。
  【系统:……宿主还不快将得来的精元炼化。】
  时窈闻言,认同地点头,灵魂快速归体,盘腿修炼起来。
  修炼了足足九天,时窈才终于全数炼化,感受着自己明显精进了的肉身,整个人顿时都开阔起来。
  她尝试将神识放出,旋即听见阵阵喧闹之声。
  时窈蹙眉,上界常年如冰山般死寂,何时这么热闹过?
  细听之下方才知晓,原来是那久不露面的小神尊突然出现了,甫一现身便面无表情地去了文昌神君的殿中。
  想到那小神尊目下无尘的讨人厌模样,时窈便忍不住冷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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