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许是被微烫的药膳灼到了伤口处,时窈极轻地吸了一口气,呼吸轻颤,顿了一顿,方才继续将药膳用完。
  “我已用好了早食。”时窈终于开了口,说出今晨的第一句话。
  祈安的眸光动了下,抬头看向她,目光刻意地略过唇角越发嫣红的齿痕。
  “多谢大人。”时窈站起身,微微颔首,礼貌道完便转身朝门外走去。
  不多时,便不见了踪影。
  祈安仍望向她消失的方向,直到下人小声跑上前来,说马车已备好,他静静起身朝府邸门口走去。
  时窈并未如同往日一般,陪着他一同出门,而后一遍遍叮嘱着他不要忘记冬衣暖具。
  她没有出现。
  靛色马车停在门前,不知在等着什么。
  祈安坐在马车内,他没有开口,马夫不敢擅自离去,只静静地停在原地。
  不知过了多久,车内的男子垂下眼帘,自嘲一笑:“走吧。”
  直到入了宫,走在宫道上,察觉到髌骨阵阵冰冷时,祈安才反应过来,他忘记拿护膑了。
  明明以往从未用过这些玩意儿,也都好好地过了下来,可不知为何,如今却觉得分外寒冷,冷到难以忍受。
  祈安想命人回府中取,下刻却又想到什么……
  也许,午时府中人会连同午食一并送来。
  可当真到了午时,祈安一人坐在司礼监的主座之上,看着面前堆积的批红折子,却动也不想动。
  没有人来送午食,也更不会有每日随午食一同送来的字条。
  翌日傍晚,祈安当值结束出宫,走到宫门口处,也不见了那道会笑着唤他“大人”的身影。
  迎接他的也只有恭敬的马夫,马车内空荡荡的,再无一人。
  祈府中,好像也一瞬间安静了许多,他的卧房恢复成原本的样子,时窈的被褥与小衣箱,皆消失不见了。
  下人说,昨日他入宫后,时窈曾来过一趟,将东西都搬走了,搬到后院的小院去了。
  是夜,祈安莫名没有睡在里间,仍宿在外面的软榻上,平静地看着屋顶。
  她生气了。
  她是该生气的。
  毕竟他将她亲手推给了旁人。
  可是,与性命相比,贞洁本就不算什么。
  他给不了她想要的,而他想要的只是不再孤寂。
  旁人若能让她不痛苦,中间他与旁人发生过什么,他并不在意。
  并不在意……
  不知为何,祈安突然想到时窈唇上的那道红痕。
  他蹙了蹙眉,将那些莫须有的念头挥散,也许过上几日,等到她想开些,便好了。
  然而,一日,两日……九日,十日……
  明明身在同一府邸之中,祈安见到时窈的次数却越来越少,没有午食,没有宫门的迎接,甚至到后来,连早食她也不再出现了。
  祈安不会哄人,不知如何让二人回到从前的相处,只感觉前所未有的茫然。
  直到这日,一名小太监提及哪宫的娘娘养的鹦鹉被猫抓死了,祈安突然想到与时窈逛坊市那日,她逗弄鹦鹉的模样。
  她说,想在府中养些家宠飞禽。
  于是,这日结束当值,祈安未曾如以往般径自回府,反而命马夫前去西坊。
  迎着众人异样的指指点点的目光,祈安平静地下了马车,将鹦鹉买了下来。
  却在折返的途中,不知从何处飞出一群掩着面颊的刺客。
  祈安对刺杀早已司空见惯,他这样的宦官,不知多少人等着盼着啃他的肉,喝他的血,要他的命。
  少时习武之故,加上有侍卫保护,祈安鲜少将这些刺杀放在心上。
  只是今日,手中多了个鸟笼,鹦鹉受了刺激疯狂大叫,几柄匕首穿过马车车窗,刺中了他的手臂与后背。
  幸而段辞与其他侍卫很快赶来,将一众刺客擒拿。
  马车飞快疾驰着,不过一盏茶的工夫已回到府中,他遇刺受伤的消息也极快地传扬开来。
  祈安被人搀着回到房中时,听见了身后传来的急匆匆的脚步声。
  他莫名地回头,时窈正站在院落的门口,飞快地看了眼下人手中那只熟悉的鹦鹉,目光一震,继而满目怔忡地看着他染红的手臂,眼圈倏地红了。
  这一瞬,祈安突然觉得,遇刺也并非全然是坏事。
  *
  时窈听见祈安遇刺的消息后,便知道这段时日的闲暇时光,终究还是要结束了。
  只是祈安是因为买鹦鹉才遇刺,让她着实有些意外。
  而那只鹦鹉,正是她那日在西坊逗弄过的那只。
  他这是准备……主动示好?
  祈安已经被下人送进房中,除了一名太医外,所有人都被赶了出来。
  时窈并没有靠近,只遥遥站在不远处的亭子中,看着紧闭的房门。
  约莫不到两刻,房门便被人打开,太医小心翼翼地走了出来,唤了几人随自己一同去煎药。
  从始至终未曾露出房内的半分光景,便飞快将门关上了。
  守在门外伺候的下人见状,也都很快纷纷散去。
  只有一人仍于寒风中立在庭院里,高束的马尾被冬风吹得飞扬起来。
  ——是前来请罪的段辞。
  时窈的目光从段辞的背影上一扫而过。
  他倒是忠心,一根筋的忠心。
  “时姑娘,大人受伤时从不喜旁人在侧,如今天寒,不若咱们先回去?”阿莲在一旁轻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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