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时窈沉吟了下:“大人伤了何处?”
  “方才听人说,手臂与后背均被贼人用匕首所伤。”
  时窈思索片刻:“你先回吧,我在外面透透气。”
  阿莲不明所以,却还是乖顺地离开了。
  此刻,房中。
  祈安坐在床榻旁,清雅的面颊煞白如鬼,唇却泛着绮艳的嫣红。
  手臂上的伤已被太医妥帖包扎好,唯有身后的伤口处,仍在不断往外透着血迹。
  听着外面的脚步声逐渐散去,祈安缓缓起身,目光落在案几上的鸟笼里,许是受了惊吓,鹦鹉蔫蔫地窝在那里,不再做声。
  待上完药,便给时窈送去罢。
  这般想着,祈安起身行至铜镜旁,褪下外裳,苍白的肩头与瘦削的窄腰渐渐呈现,还有……那遍布后背的疤痕。
  祈安的目光落在那些深色疤痕上,定定望了许久,最终嘲讽一笑,厌恶地移开视线。
  他拿过瓷瓶便要随手将药粉撒上。
  也是在这时,房门被人从外面轻轻推开。
  祈安的身子一颤,一贯从容的眉眼带了几分慌乱,毫不顾及后背深可见骨的伤口,重重拢紧外裳,声音沙哑:“出去!”
  时窈自方才听阿莲说,祈安受伤不喜有人在身侧,便猜到他身上定有不齿于人的秘密。
  只是,当亲眼看到,饶是她心中也不由惊愕了下。
  祈安的后背,有很多伤疤,纵横交错,遍布在苍白的肌肤上。
  甚至还有一个字。
  被人以长鞭、以利刃为笔,以他的血肉为布,刻下的一个大大的“阉”字,深入骨髓之间,难以消去。
  时窈只知祈安初入宫时,吃了不少苦。
  或是因他读书人的清高,或是因他始终不肯弯下的脊背,被不少太监折磨,被往日那些不如他的纨绔虐待取乐。
  却不知道,自己看到的短短的“折磨虐待”几字背后,其实是这样的血腥过往。
  祈安也发现了门口之人是时窈,长久的沉默后,他徐徐启唇,声音不似方才那般凌厉,却愈发嘶哑:“此处污秽,你先回去。”
  时窈安静几息,站在门口处,没有动。
  祈安看着她呆呆的神情,想到方才的画面,轻声问:“方才可是吓到你了?”
  时窈睫毛一颤,不解地看向他。
  祈安只当她已看见自己的后背,垂下眼帘:“若是觉得恶心,后悔许下结伴过活之言,便悔了罢……”
  “大人。”时窈打断了他。
  祈安长睫微顿,这似乎是她这段时日,初次唤他“大人”。
  “大人够不到后背的伤,”时窈将房门妥善关好,缓步走上前,“我帮大人……”
  她的话没有说完,祈安便飞快后退半步,许是牵扯到伤口,脸色更白了,许久,才从唇齿间挤出一句:“丑。”
  时窈看着他避开自己的动作,安静片刻,抬手徐徐解去身上的斗篷,而后是外裳,中衣,小衣……
  直至光裸。
  她神情平静地站在那里,完整暴露着身上的伤疤,低声唤:“大人。”
  祈安转过头,待看见她赤裸的身躯,立刻偏过头去,一字字连名带姓道:“时窈。”
  时窈未曾因他话中的恼意退缩,反而赤脚走上前,站定在祈安面前:“大人觉得,我身上这些疤丑吗?”
  祈安本低垂的眸光一僵,良久缓缓抬眸,目光落在她的手臂、身前,还有蜿蜒向后背的侧身……
  一道道伤疤遍布在她纤瘦的身躯上,或深或浅。
  可映着烛火,竟隐隐散发着圣洁的光芒。
  祈安怔愣许久,俯身捡起地上的斗篷,轻轻披在她的肩头,裹住她的身子:“时窈,我们不同……”
  “因为那个字?”时窈率先道,“那是旁人的错,大人何必惩罚自己?”
  祈安瞳仁微紧,没有做声。
  时窈左右环视,目光落在一旁仍沾了血迹的匕首上,她将其拿起:“我若是也刺下那个字,是不是就一样了?”
  说着,她攥紧匕首便要朝手臂刺下。
  手腕突然被人用力抓住了。
  祈安目光里像是有什么在涌动,良久他伸手,将匕首从她手中拿了过去。
  “我给大人上药。”时窈再次道。
  祈安凝望着她的眼睛:“……好。”
  【系统:祈安好感度:65.】
  *
  西北,边塞。
  苏乐瑶牵着马,身后跟着一队护卫,安静地朝城门的方向走去,直到来到城门下,她回过头,眼中带着浓郁的失落。
  自从那夜萧黎从河边回来,整个人便像是变了一个人一般,原本如招猫逗狗似的与敌军周旋的他,却开始为了凯旋拼起命来。
  好几次,他率军直直攻入敌军大营之中,哪怕胡人闭城不出,他也寻到强硬之法,在固若金汤的守城生生撬开一道口子。
  她问过他,为何要这样?
  萧黎只道:尽快回京,不好吗?
  所有将士都觉得,他想尽快回京,是为了与她成亲。
  他从未否认过。
  可苏乐瑶隐隐觉得,他不只是为了这个,他更像是……想去见到某个人,想去完成某件事。
  她的存在愈发尴尬,最终在战胜前夕,她决定回京了。
  她想念京城,想念家人,还有……
  总是对她无限包容的祈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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