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

  不知几时,一声“吉时到”的高呼声在院中响起。
  时窈手执团扇,挡于面前,由人搀着行至院中,看见了一袭喜袍的段辞。
  今日的他,便是高束墨发的绸子,都换成了鲜艳的红。
  二人相对而行,而后比肩而立。
  跨过火盆,越过马鞍,最终立于两张扎着红绸的八仙椅前。
  “一拜天地——”
  “天地为鉴,喜结良缘!”
  二人躬身拜下。
  “二拜高堂——”
  “两姓结好,月圆人圆!”
  又是一拜。
  “夫妻对拜——”
  “永结连理,携手百年!”
  时窈转过身,与段辞面对面站在那里,隔着晃动的珠翟,她仿佛看见他抓着红绸的手因为紧张格外用力。
  “拜——”傧相呼。
  时窈对着段辞笑了笑,盈盈俯身便要拜下。
  却未等躬下身去,院外一辆奢华的马车停下,轿帘被人掀开,继而响起一道嘶哑的声音:
  “且慢。”
  第43章 喜欢。
  与此同时,祈府。
  祈安从梦中惊醒,怔怔地坐在床榻上,面容苍白如雪,良久,他怔忡地看向案几,鲜红的喜帖放在上面。
  正月初六午时一刻。
  是时窈与段辞成亲的吉时。
  可是,他却做了一个荒诞的梦。
  他梦见了热闹的喜筵,梦见了尽是火红绸缎的府邸,梦见了喜笑颜开的众人,还有嫁衣如火的时窈。
  他看见新郎的脸蒙了一层雾气,而时窈与新郎于傧相的高呼之中,拜天地,敬高堂,夫妻对拜……
  而后,送入洞房。
  他看着她面颊泛红地坐在喜榻上,新郎一步步朝她走去,撤开她的珠翟,温柔地揉着她的后颈。
  烛火渐渐熄灭,他们衣衫尽褪,他轻轻地吻着她的唇瓣,而后缠绵着向下蜿蜒。
  女子骤乱的呼吸与浅浅的低吟,如同上好的春.药,奏出一曲浅酒人前共。
  当新郎自一片润泽中抬起头,面颊的雾气也随之渐渐散去。
  祈安猛然惊醒。
  他清楚地看见,新郎的脸,与他一模一样。
  在她要与旁人成亲的前夜,他却在梦中,亵渎了她的春宵。
  恰逢此刻,门外传来聒噪之声,伴随着一阵阵急匆匆的脚步声:“大人,您起了吗?”
  祈安望向窗外,此刻方才惊觉,竟已是巳时。
  离午时,不过几刻。
  “大人?”下人仍在小心唤着。
  门被人从里面推开,祈安已换上一袭雪白袍服,站在门后。
  “大人……”下人正要开口,却在看见门内人的脸色时惊了一刹。
  大人的脸色苍白得像鬼,可那双眼睛却泛着湿红,像是……要滴出血来。
  “何事?”祈安垂眸淡声问。
  下人反应过来,忙低下头:“是……后院那只鹦鹉突然发了狂,叫个不停,许是病了。”
  鹦鹉。
  祈安后知后觉地想起,是时窈生他的气那次,他买了鹦鹉想要打破僵局,却因此被刺客刺伤。
  那一次,是时窈抚着他后背那个耻辱的“阉”,轻声说不是他的错。
  祈安的指尖微颤,定定地朝后院走,还未靠近,便听见一声声粗嘎难听的叫声:“大人,大人,大人……”
  祈安的脚步在听清那声音时,停在原地。
  他听闻,只有常听人提及一些相对简练的话语,鹦鹉方才能学舌。
  而它,一直养在时窈的房中。
  时窈……会常对着鹦鹉一遍遍地念他吗?
  祈安的呼吸似乎也静止了,怔忡地看着仍在不断叫着的鹦鹉。
  “大人恕罪,奴婢这就将鹦鹉拿走!”一名侍女匆忙上前请罪。
  祈安看向侍女,好一会儿他想了起来,她是跟在时窈身边伺候的那个阿莲。
  时窈出府前,只让她送行了一段。
  阿莲提着鸟笼便要匆忙离去,下刻却听见身后传来的沙哑声音:“她走时,可曾留下什么?”
  阿莲诧异地停下脚步,壮着胆子抬头看了眼祈安,摇了摇头,转瞬又想到什么轻声道:“时姑娘曾说过一句话。”
  祈安的眸子动了动。
  阿莲仔细想了想:“我问时姑娘,怎会舍得离开大……”说到此,阿莲停顿了下,“反而嫁与段侍卫,时姑娘说,大人是极好的,所以须得这世上最好的女子,方能与大人相配。”
  祈安陡然僵滞,寒风吹过他消瘦的身躯,衣角飞扬。
  良久,祈安轻轻“嗯”了一声,转身一步一步地朝来时路走着。
  这瞬,他想起了时窈请他成全她与段辞的最后一晚独处,离开时她对他说:
  大人永远不要妄自菲薄。
  大人很好,自然也值得最好的。
  而那日,他见了苏乐瑶,舍下她一人去了市集。
  祈安的呼吸突然变得急促起来,胸口剧烈地跳动着。
  是为了成全他与旁人吗?
  觉得他很好,所以认为苏乐瑶更与他相配?
  而今日,此时,她却已穿上了与旁人的嫁衣。
  昨夜的梦境涌入脑海,祈安终于明白,他将她一次次推给段辞时,她是何种感受。
  也终于明白,那日听见赵青唤她为“夫人”时,他心中点燃的是什么……
  是奢求与欲望。
  祈安猛地转身,大步朝府门走去,脚步越来越快,直至近乎慌乱地奔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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