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他只是轻微眨动眼睫,那些水痕就顺着他微微上扬的眼尾滑落,像一滴泪。
  先离开这里吧。
  沈陌遥扭过头,跌跌撞撞往车边走,却很快停下了脚步。
  在他车子的不远处,站了一个身穿黑衣的人影。
  那个人似乎已经在那里站了一会了,肩膀上也积了一层雪。他看见沈陌遥走过来,很快朝他伸手,衣领间的雪粒随着动作扑簌簌落下来。
  他戴着黑色手套的手中是一张薄薄的卡纸,上面隐约写着一串地址。
  难道是租房的人吗?
  沈陌遥的意识陷在一片混沌里,整个人晕晕乎乎,看不清眼前的人,也听不见他说了什么,只是下意识伸手去接那张卡纸,伸到一半却忽然掩唇咳得停不下来,唇瓣间溢出红色的血。
  血顺着指缝淅淅沥沥流下来,落到纯白的雪地,顺着细小的冰晶颗粒蔓延成浅红色,还有一两滴很不凑巧地溅落在男人递出的卡纸上。
  ……坏了,肯定要吓到他了。
  好好的忽然吐血了不说,还把人家递出来那么漂亮的一张卡纸搞脏了。
  看来之前不该偷懒的,还是得买点止血药吃。
  沈陌遥眼睫颤了颤,觉得力气好像随着咳出来的那一点儿血一并消失了,连带而来的还有愈演愈烈的眩晕感,眼前的一切好像被越来越多的雪花点点覆盖。
  在最后残留的视线中,他看男人丢下卡纸朝自己伸出手。
  他掀了掀嘴唇,抱歉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眼前就蓦地黑下去。
  第18章变成一座荒芜的山丘。
  第二天下午,沈陌遥在一张陌生的大床上睁开眼睛。
  四周的墙壁都是温和的米白色,橙金色的阳光透过厚实的窗帘照在床尾毛茸茸的软枕上,像块芝士蛋糕,加湿器在床边轻轻地响。
  人都会对未知的环境有下意识的不安和抗拒,但这间屋子的陈设过于温馨静谧,让他禁不住想起那段和外祖母居住在美国的日子,甚至怀疑眼前的一切只是一场一碰就碎的幻梦,直到脸颊蹭过绒被传来柔软蓬松的触感,才发觉正身处现实。
  沈陌遥打量了一下自己的身体。
  他应该是又被谁给治疗过,体温已经不再滚烫,右侧锁骨下方埋的那根输液管也不见踪影,崭新的纱布和敷料被规整地敷在伤口上,手腕上却多了根留置针的管子。
  他盯着身上深蓝色的丝绸睡衣发了会儿呆,靠在床头喘匀呼吸,试图从脑子里捋出一点儿之前的记忆。
  昨晚下了挺大的雪,他开车来到租房中介的店铺,却发现那里早就关门了,空无一人。
  他想着先回到车子里和小猫待在一块儿,却不知怎么咳了起来,意识也变得模糊,指尖很快传来咸腥的味道。
  再醒来时,就到了这个陌生的房间。
  ……糟了,小猫!
  沈陌遥倏地瞪大眼睛,他很快掀开绒被站起身,却高估了自己的身体状态,刚下地眼前就陷入一片黑,随之而来的是一阵天旋地转和愈演愈烈的心慌。
  他按着心口踉跄半步,跌坐在床边,蹙眉等待眼前那片小蚂蚁慢慢爬开,视线正巧落在床头的矮柜上,神色一怔。
  一张浅蓝色的纸片静静躺在那里,被压在他的手机下面。
  沈陌遥伸手拿过那张纸。
  纸上有股很好闻的木香味,正面用钢笔写着两行字,笔锋凌厉,字体劲瘦。
  “你的衣物被暂时放在衣帽间。放心住,租金你在四年前已经付过。”
  他趴到床尾,对着阳光逐字将纸上面的话慢慢念出,嗓子有一点沙哑。
  “另,你的小猫在隔壁房间,他胃口很好,很健康。”
  两句话的右下角,落款是一个花体的大写字母y。
  这是谁写给他的?
  好像……那天晚上确实有一个人站在自己面前。
  个子很高,黑衣服,戴手套。
  别的细节就想不太起来了。
  沈陌遥指尖在纸上磨蹭两下,眨眨眼。
  这段留言是那个人写的吗?
  但是,什么叫“租金你在四年前已经付过”?
  他茫然重复了一遍这句话,心里找不到答案,但这些天来他没想明白的事情很多,也并不差这一件,于是他把那张纸平整放进透明手机壳的背面,没再纠结。
  等待眩晕和心慌感都逐渐褪去后,他再次站起身。
  毛绒地毯被一路铺到门口,在地暖的加持下既松软又温暖,光脚踩上去像是踩在棉花糖上,沈陌遥一路走到门边,穿上拖鞋,缓缓打开房门。
  房门外仍然很温暖,他穿着单薄的睡衣沿着走廊走了几步,在另一扇门前听见窸窸窣窣的声音。
  门虚掩着,他敲了敲,没有等到什么人回应,却听见两声熟悉的喵喵叫。
  一直微微悬着的心总算落了地,沈陌遥长舒一口气,推开房门。
  同样被暖色调包裹的房间里,瘦巴巴的蓝眼睛小猫竖起尾巴朝他屁颠屁颠跑过来。
  那天被沈陌遥捡到的时候,他身上还很脏,毛发和泥水混在一起显出暗沉的灰,但如今他明显也一并得到了照顾,浑身上下都被洗得干干净净的,竟显出白色的皮毛,只是在背上和尾巴尖有一些银灰。
  这么乖巧可爱的小家伙,怎么会独自一人在外面流浪呢。
  沈陌遥蹲下来揉揉他的小脑袋,又在他的肚子上撸了几把,发觉他的小肚皮撑的滚圆,一抬头才恍然发觉房间里已经放好了饭盆和水盆,甚至连猫砂盆都被摆在角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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