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他懒懒开口:“你找我?”
  “并非晚秋找您。”徐晚秋不敢多看他,微微颔首,声色平静,“是山下人,托晚秋捎信与您。”
  夜色掩饰他眼底的狂热,徐晚秋只觉得一颗心跳的厉害,尽管,尽管夜色如墨,他也只瞧了那人一眼而已。
  他不敢多看第二眼,再多一眼,那些他压抑不住的情感,就要化作实质,从眼里流淌出来。
  如果现下有第三个蓬丘弟子在场,看到徐晚秋与傅潭说二人,他一定会诧异。
  因为这位来自惩戒司的弟子,徐晚秋,正是数年前,傅潭说初来乍到之时,狂傲挑衅,将傅潭说打伤,险些被绯夜仙君一怒之下赶出蓬丘的人。
  那件事情闹得很大,那是一向亲和的绯夜仙君首次在众位弟子面前发威,只因傅潭说,在与徐晚秋的“切磋”中,受了一点点皮肉伤。
  但是现在,这两位从小就结了仇的人,却一齐出现在了这里,还是,以夜会的方式。
  傅潭说知晓约莫也是这件事,轻叹一口气,轻轻一跃,就从树上轻飘飘落了下来,走到徐晚秋面前,伸出手:“给我吧。”
  那只素白的手出现在眼前,没有常年握剑留下的薄茧,甚至连执笔的痕迹也不曾有,光滑细腻,没有一丝瑕疵,完美地像是假手。
  是了,傅小师叔出了名的贪玩好乐,一双养尊处优的手,不曾有半分因刻苦留下的痕迹。
  徐晚秋惊慌地收回目光,这才小心翼翼将东西从怀里拿出来,双手呈给傅潭说。
  那是一卷丝帛,与寻常丝帛没什么两样,不大,展开也就一尺长。傅潭说看也没看,接过来直接塞进怀里:“多谢。”
  徐晚秋压抑着心里的澎湃,面上依然是毕恭毕敬。
  傅潭说在腰间摸索半天,找出来个瓷瓶,丢给徐晚秋:“谢礼。”
  徐晚秋敏捷出手接住,不用打开也知道,里面必然是一些极品的丹丸,寻常弟子难见到,也舍不得吃的那种,在傅小师叔这里,就是可以随便拿来送人的。
  他收下丹丸,故作惊喜:“晚秋多谢小师叔。”
  他并不是想要什么极品谢礼,他心甘情愿给傅潭说跑腿儿。但,他得装,傅小师叔知道他是贪图那些谢礼,才会继续用他。
  不然,就会像那些普通弟子一样,他客客气气,也拒之千里。
  傅潭说早就没影了,徐晚秋在原地站了许久,才动了动僵硬的腿,心里是止不住的喜悦。
  看啊,这是个秘密,傅小师叔的秘密,但是只有他知道。他们两个的秘密。
  徐晚秋转身,往回走,脑海里播放的,都是与傅潭说从前的画面。
  他确实与傅潭说有旧怨,那时他年少气盛,看不惯傅潭说这个娘娘唧唧的草包,仅凭着和绯夜仙君的关系,就进入了蓬丘最好的甲级天字班。
  而徐晚秋,就算再努力,受天赋所限,也才进了甲级地字班。
  他受人挑唆,一时上头,众目睽睽之下,执剑挑衅傅潭说,意与之一比。
  毫无意外,傅潭说输了,还受了伤。
  但徐晚秋也好不到哪去。绯夜仙君大怒,心眼狭窄,私下斗殴,打伤同门,种种罪责下来,竟是要将他赶出蓬丘。
  当然,还有比徐晚秋更惨的,就是那绯夜仙君座下第一大弟子,洛与书。
  明明什么都没做,却受到师尊迁怒,正因为他什么都没做,绯夜仙君才生气,连小师叔都看顾不好,洛与书受了责骂。一向骄矜的首席弟子,第一次在众人面前受罚,竟是这般原因,谁都替洛与书憋屈。
  洛与书生生受了,他像是一个梯子,傅潭说踩着他的颜面上位,成了重安宫第一受宠的小师叔。
  谁都知道了,傅小师叔,纵是厉害如洛师兄,也轻易招惹不得。
  徐晚秋失魂落魄,知晓自己犯了大错,可驱逐出蓬丘,对一个优秀又有上进心的弟子来说,无疑是毁天灭地的打击。
  但这个时候,那本该怨他恨他的小师叔,傅潭说,却亲自出面替他求情,劝说绯夜仙君收回成命。
  徐晚秋因此留了下来,并未被赶走。
  他那时心直口快,头脑简单太多,竟直接跑去询问为什么。
  他打伤了傅潭说,让傅潭说众目睽睽之下颜面扫地,证明了他不过是个徒有其表的关系户,傅潭说竟然还容得下他?
  他还记得傅小师叔那时的神情,那时傅潭说也不过才是个十岁出头,身量都还未抽条的少年,却替他扶正了因为惊慌失措而跑歪的发冠,轻描淡写:“真性情也不见得是好事,徐师兄,下次注意些,不要再被人当枪使。”
  徐晚秋当场激出一身冷汗,他心粗,不曾细究,被傅小师叔一提醒,才骤然清醒过来,分明是有人有意试探傅潭说底细,却把他这个没脑子愣头青推出来当枪使。
  “你不怪我?”
  “不,我反而要谢谢你。”傅潭说笑起来,那张未长开,就已经能瞧见日后姝色的脸蛋格外明艳。
  徐晚秋不懂,傅潭说只是笑,笑完了,就离开了。
  只剩下呆呆愣愣的徐晚秋,那样动人的笑颜印在脑海里,久久不肯散去。
  如果仅此而已,也就罢了,可是他与傅潭说的缘分……远不止如此。
  他曾以为,傅潭说只不过是空有青龙剑法唯一传人的名头,若真有那么厉害,怎么不见他在外人面前用过?怎么轻易就被他一个弟子打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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