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8章
但是傅潭说眼睛尖,透过那层文弱的书卷气,透过他有些清减的身体,傅潭说发觉,他似乎,身体并不算太硬朗,旧疾之相从他的言行举止中,悄然流露出来。
傅潭说不是幻想过自己父亲的样子,能让一向骄矜,四处留情的母亲心甘情愿为他生下孩子,这位父亲该是何等风华?可是直到这一刻,傅潭说亲眼见了他,是既意料之外,却也情理之中。
母亲是被鬼王外公宠坏的小鬼姬,想杀谁杀谁,想抢谁便抢谁,她大逆不道,任性地拒绝继承鬼王之位,做了一辈子快乐的鬼姬。
如果说她这辈子潇洒恣意,肆意燃烧如烈火,那什么样的人才能拘住她,能让她刻骨铭心,说出“唯一挚爱”这样的话……看到父亲,傅潭说竟也想象不到旁人了。
傅潭说胸口酸涩,目光久久停留在父亲脸上。
不是修士,不是妖魔,父亲是人,普通的人,没有灵根,不修炼也不修仙的人。
母亲是鬼族,偏就爱上了这样短命的人。
人的寿命,是很短暂的。如果父亲是修仙者,或者妖魔,也许傅潭说就能见他一面了。
但是没有,他去世得早,傅潭说的记忆里一直是母亲陪伴,根本没有见过一眼父亲。
傅潭说楞楞地,伸手试图去触摸他的父亲,试图感受他的体温,他从来没有父亲,他们流着一样的血,他想知道,有父亲是什么感觉。
可是只触到一片虚无,二人明明距离这么近,却像是隔着一道无法跨越的隔膜与鸿沟,这鸿沟将二人分开,隔成两个空间,距离着无法泯灭的永恒时间。
父亲已经死了。
他睁开眼起,就没有见过他的父亲。
父亲揽着母亲的肩,尽显恩爱亲昵,三口人步入内堂,仆人鱼贯而入,早就备好的晚膳陆续上桌。
傅潭说收回手,站直了身子,头脑渐渐清醒。
难怪母亲要画这样温和端庄的妆容,她本来样貌美艳耀眼,现在这一套行头衬得人只剩下了庄重优雅,和父亲站在一起,人人都要夸一声郎才女貌,天造地设。
父亲既然入朝为官,那母亲这般,也确实比原来更像一位持家的官夫人。
谁能看出她原本是个杀人不眨眼,正道人士人人得而诛之的鬼道魔头?
傅潭说眼眶酸涩。
为何在这幻境里,母亲可以为了一个男人,洗手作羹汤。
一家三口入座,母亲满脸笑意,一边盛汤一边看着稚儿与丈夫你一言我一语相谈甚欢,童声郎朗,与父亲分享趣事,时不时还要被父亲抽查背几句白日里学的功课。
若若是会背,小鸣玉便洋洋自得,出口成章;若是不会背,他便将眸光投向母亲,可怜兮兮唤一声“娘”。然后,母亲便会开口,笑吟吟替他把不会的地方说了。
傅潭说只觉得可笑,他怎么不知道,自己母亲还会背那些诗词歌赋,文绉绉的东西?他母亲鬼姬,潇洒豪放,根本没有,也不屑于学习那些东西。
“假的,都是假的!”
傅潭说气急败坏,他去扯母亲的袖子,去掀桌子,去踹小鸣玉的屁股,可是他碰不到任何东西,只是他一个人对着空气发疯。
“骗子,骗子。”他咬着牙,不甘心的泪水从发红的眼眶里流淌出来,他看着这里的一切,明明一切近在咫尺,却又那么遥远。
这个幻境,为什么要给傅潭说展现,一家三口幸福和睦的景象呢?
这样真实的场景,到底是真实发生,还只是傅潭说内心深处的幻想呢?
傅潭说不明白。
“假的,都是假的……”
下唇被他咬到发白,渗出丝丝血迹,和着咸涩的泪水混入嘴巴里,腥甜。眼前的一切那么真实,可是他脚步踉跄,拍打桌子,拍打墙壁和地面,寻找一切他能触碰到的东西,但徒劳无功。
无助和绝望笼罩下来,发疯的他和其乐融融用饭的一家人,形成怪异又荒诞的对比。
他像是被困在透明的罩子里,看得见虚无的一切,又触不到真实的边界。
“骗子,骗子,放我出去,我不要在这里。”
“嗡----”
不知何处突然传来悠长贯耳的嗡鸣,在刹那间穿透他的耳朵。
傅潭说疼的吸一口冷气,痛苦地捂住耳朵,脑袋却是昏昏沉沉的,眼前模糊不清,连脚下也虚浮起来。
刺耳的嗡鸣声里,房间里所有的一切都好像静止了,所有的下人都被定住,母亲脸上的笑,父亲手中的动作……全都静止了。
傅潭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瞪大眼睛,双目呆滞地看着这一切。
为什么,都不动了?
所有的一切都静止了,然而,于桌边吃饭的七八岁的傅鸣玉,却站了起来。
“你是谁?”
仿佛察觉到外人的存在,傅鸣玉猛然回头,看向傅潭说的方向,大声质问。
“你是谁?!为何在我的家里?!”
第59章
傅潭说惊愕地看着他, 自己被发现了?他,可以看见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