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5章

  傅潭说好几日噩梦连连。
  他在蓬丘的时候身体就虚,现在回来了,又是一场病接着一场病,严重的时候三天两夜昏迷醒不过来。
  那一段时间,君上鹤惊寒,根本就没回过屠罗刹,一直是他在鬼女府守着傅潭说啊。
  潺宿也真的不明白君上的脑回路,如果不是他亲眼所见,他真的不敢相信高高在上的魔君鹤惊寒,头一次为另一个人俯首妥帖看护。可白日里傅潭说一醒来,君上又变成那副讨人厌的样子,张嘴都是嘲讽。
  他从不肯给傅潭说好脸色,也难怪傅潭说恨他。
  傅鸣玉听着潺宿的话,心里已经是惊涛骇浪,波涛汹涌。
  潺宿所说,完完全全打翻了他对魔君和鬼主关系的认知,鬼主既然能亲手杀了魔君,那二人之间的仇恨必然已经复杂到无解的地步了。
  可现在,潺宿却告诉他,事情还有另一面,匪夷所思的另一面。
  可是,鹤惊寒图什么啊?
  他明明在背地里关怀他,却又阻止自己向傅潭说靠近。
  潺宿摸着下巴上的胡茬,眼神迷蒙:“仔细说起来的话,倒更像是,嗯,一种,恨铁不成钢,还有……妒忌?”
  “对,就是这种感觉,妒忌。”潺宿喝的脸都红了,他站起来在空荡的房间里来回踱步走来走去。
  “妒忌,他刚知晓你的身份时,捏碎了一整套瓷杯,整日里拿着你的资料不停翻啊翻,莫名其妙地笑,又莫名其妙地发火,将所有东西都掷到地上去……喜怒无常阴晴不定,还有你的画像……君上房间里有好几幅,他几乎每天都在看……”
  “等等等,打住。”傅鸣玉的想法有了瞬时的扭曲,“鹤惊寒他是不是,暗恋我啊?”
  潺宿几乎掀桌:“你在说什么屁话?”
  他都无语了:“你当你天仙下凡啊,话本子看多了吧,我们君上,看得上你?”
  傅鸣玉也知道是自己瞎想的,声音弱下来:“他要不是暗恋我,那他就是变态吧。”
  “你真是好蠢啊。”潺宿蹲下身,与傅鸣玉平视,一脸嫌弃,“你想想啊,如果你对一个从不相识的人的生平事无巨细反复观摩,反复看他的过往前尘,一遍一遍不厌其烦,你还会挑他的刺,觉得他哪哪都不如你,生出他怎么配这种酸酸的想法,这是什么?傅潭说,这就是妒忌。”
  这就是妒忌,鹤惊寒……在妒忌他。
  发现他的身份,开始调查他,妒忌他,要将他的一切都摧毁,他确实也做到了,姬月潭失去了一切,庇佑他的师长去世,至交好友兄弟离心……姬月潭几乎是众叛亲离。
  鹤惊寒还能再嫉恨他什么呢?
  傅鸣玉心里升起强烈的预感,他觉得自己离真相越来越近了,甚至,他的心里已经浮现了一个猜想,一个不可思议,匪夷所思的猜想。
  匪夷所思到什么地步……他现在都不敢细想,只能将所有思绪所有冒头的想法统统压下去。因为他只要一想,脑子就要爆炸了。
  傅鸣玉看向窗外,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也是时候走了。
  他起身,问潺宿:“到时间了,你有什么想问的事情,我只要知道,一定告诉你。”
  潺宿摆摆手:“我本来想问你一件事的,但谁知你现在脑子坏掉了。”
  傅鸣玉:“什么事?”
  潺宿转头,因为喝过酒而有些迷蒙的眼神锁在傅鸣玉脸上,带着探究:“我想知道,君上,是怎么死的?”
  那么强大又无所不能的鹤惊寒,怎么就死了呢?
  仿佛耳边响起大风的呼啸,傅鸣玉怔怔道:“我不记得了。”
  潺宿盯着他看了好久好久,方才移开视线,似是释出了一口气:“算了。”
  他重新坐回矮矮的竹椅上,好久没打理的头发散落下来,傅鸣玉没注意不知什么时候酒坛已经空了大半。
  平日里这里没有人来,潺宿应当是许久许久,没有跟人说过话了。
  傅鸣玉心里莫名升起一些悲凉,脱口而出:“你后悔吗?”
  潺宿倒酒的手蓦然顿住,他没有说话,良久良久,才道:“你知道,我当年为什么会被赶出蓬丘吗?”
  “我不知道,但大概我能猜出来。”傅鸣玉道,“你犯了大忌,你爱上了自己的师尊。”
  潺宿轻笑一声,脊背塌下来,整个人看起来极丧气。
  “我宁肯不做她的徒弟。”
  傅鸣玉听见潺宿喃喃。
  “我宁肯不做他的徒弟,不做什么首席弟子,继承什么仙君之位……我宁肯没有这天赋奇才,我宁愿,是个泛泛平庸之辈……”
  他眼底燃起星火,那星火又被悲伤淹没。
  这话,却如此耳熟,让傅鸣玉在刹那间愣住了心神。
  是谁熟悉的话语宛若在耳畔响起:“我宁肯不做这万人之上的仙君。”
  却又被他骂回去:“你疯了?”
  傅鸣玉摁了摁疼痛的太阳穴,又来了,零碎的回忆又来了。
  傅鸣玉声线有些颤抖,回应潺宿:“可是现在,你不是了。”
  现在的潺宿,不是她的弟子,也没有任何身份了。
  “你不懂。”潺宿笑笑,“我曾以为,只要我放弃了所有的名号,放弃了所有的身份,我就有资格,可以与她站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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