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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他把账册从第一页翻到最后,又从最后翻回第一页。
  而王珒跪在他的脚边,一动也不动。
  最后长丰说:“这么看来,是我亏待了你?又叫你们扩编,又不给你们吃饱。”
  他这样一说,其他三位大人连忙下跪;而王珒亦感不妙,将头埋得更低。
  因为厅中的官员都是跪拜的姿态,叔父和我也不好坐着,都站立一旁。长丰看见了,突然将手上的账册扔过来,正好扔到叔父面前。
  “师兄,你看到了吧。这本账是南宫府呈上的,你都看过了吧。”
  他突然笑起来:“你说,他们该不该打?”
  未及反应,他大步将账册抽回。然后,让我目瞪口呆地,他卷起账本,疯狂地朝地上的人打去。
  “叫你们贪得无厌!叫你们巧言令色!”
  他是把地上跪着的人,都当作王珒了麽。叔父拼命拉住他,口中只说陛下息怒。
  这个场景太诡异了,而跪在地上的臣民们,居然没有一个动弹,听任他的发泄。
  过了许久,等到帷幕外的雪花再次飘落的时候,长丰终于发泄完了。他气喘吁吁的,雪飘进他的脖子里,同他浑身灼热的汗混杂在一起;而其他人则被冻坏了。
  “陛下,”叔父也只能下跪了,“请息怒。事已至此,不如想想如何惩治,以儆效尤。”
  长丰退回座椅深处,目光恢复平静。
  “几位卿家起来吧。”他说。
  “各位都幸苦了,”他的心情好多了,“王珒还是押回巴陵,就按照刑曹的意思来。至于惩处…”
  这时,一直长跪的王珒立刻说:“陛下,小民愿承担一切。家父年老,请手下留情。”
  长丰说:“王珒领鞭笞一百,回巴陵理清人命官司。然后,成安侯府迁至邺城,替我看守与南岭的边防。”
  这是所有人都没想到的,显然王珒也愣住了,半晌没有接话。
  他又朝娄柱尘一挥手。
  “巴陵成安侯府邸,指派执书副史娄柱尘前去清点。一月之内清点完毕。”
  娄柱尘立刻应声遵旨。
  长丰问一直沉默的王珒:“怎么了?王卿家有异议?”
  王珒幽深的目光一直落在地面,在片刻的不动声色的权衡利弊之下,他用了平静的声调回答:“成安侯府领旨,谢陛下厚恩。”
  于是,这场像戏台上敲锣打鼓的议会结束了。我从偏厅走出来,远处就是前桥阁。从始至终,都没有人问过,文庙损坏了多少,死伤了多少。连我都忘记了,来这里的初衷是什么。
  叔父被长丰叫走了,我一人伫立在风雪中。
  “三小姐。”
  王珒的嗓音我认得,没回头也知道是他。他的两腿一瘸一拐的,正要去受刑。
  他递给我一封信。
  我打开。这又是份宏善的口供,她承认是受南宫府的怂恿,在试航当天指认成安侯府,并且故意掀起波浪。
  他笑道:“今天,看在三小姐的面子上,我没有拿出来。”
  “是你逼她写的?”我立刻问,又装作很生气,“根本没有的事。”
  他没有回答,一副侥幸脱身后,无所谓的样子。
  临走的时候,他又叫住我。
  “三小姐,你要小心。”他认真地望着我,“你要小心,那位南宫氏的小船王。”
  第15章 南宫世家(九) 其实小船王是个很安静……
  其实小船王是个很安静的人。
  朱翼制了一锅羊肉炉,当时大家围坐在雪夜,绵水夫人给他夹了许多菜,他一直浅浅笑着,吃起来同姑娘一样秀气。
  他面前的碗筷都摆得很整齐,手弄脏了就要水洗干净。大部分时间在聆听绵水夫人和叔父说话,对于自己的事很少提及。
  我在想,他也许生来如此,也许京都以及娄柱尘的府邸将他磨练得更光滑。反正小仓山不喜欢这样的虚礼。
  绵水夫人说:“博儿,你吃得太少了。男孩子吃饭,都要囫囵个吞下去的。怀东就
  是这样。”
  看来镇国公府和小仓山一样粗糙。
  朱翼在熟人堆里胆子最大,直言不讳:“姑奶奶,他是心思重。肚子里都是心眼儿,当然吃不下东西咯。”
  初六我们从宫中回府,南宫博也留下吃饭,叔父便把发生的事说了一遍。
  绵水夫人一直在与朱翼讨论药膳的做法,我以为她没有听,哪知等到叔父讲完,她就说:“这事儿要搁在从前,元老头一定打折小子的腿,发到边疆去永不录用。”
  叔父就笑笑:“现在也差不多。”
  绵水夫人极其嘲弄地闷哼了一声。
  南宫博则很斯文地嚼着羊肉,慢慢吐声:“不知道陛下责令成安侯迁至邺城,是为了什么呢?”
  朱翼大声说:“我知道。当然防着南蛮了。反正京都容不下王爷爷父子,干脆让他们守住南方。”
  我冷笑接话:“防着南蛮?是防着储君回来吧。”
  “哎…”朱翼突然叹气,“也不知太子殿下还能不能回家。我小时候见过他,他是个乖巧的孩子。”
  我心想,要是长丰能娶到世家闺秀,再生几个孩子,那乖巧的太子铁定回不来。
  而南宫博,他似乎很惊讶叔父对于朱翼和我的纵容。他低头啜酒,饶有趣味地听着。
  “先帝只有储君一个孩子麽?”我有点奇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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