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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章

  右无浪说:“昨天下船回家,我乏力得很,就在边门的耳房睡着了。今早醒过来,只看见三小姐。”
  “有没有见过老爷?”
  右无浪又说:“老爷不是一直陪着圣驾麽?北院那里封得严实,都不让进去。”
  叔父一直陪着圣驾?从昨晚到现在,他都没找人给带个讯息给我们。我猛地转身,大风扑面而来,朱翼还在中厅,等着同我去北院。
  “三小姐,”右无浪终于压低了声音,在我耳畔低语,“我才发觉,家里的东西好像被人挪动过。说不上来动了哪里,但是,就是和从前不一样。”
  终于,他也觉得不对劲了。而记录完毕的内官将册簿夹在腋下,静静等候我俩说完。
  “按照规矩,右无浪去西院静候,不得喧闹。”
  内官用尖尖的嗓音宣布完,原先在门前的两名羽林卫就反弹似架起右无浪。那两个大汉夹着右无浪,就和夹着小鸡一般,在我的惊愕与他的抗议下,没一会就不见了踪影。
  内官又走到我面前。
  “三小姐,请回屋休息。”
  我笑道:“刚才内使让我去北院用饭。”
  内官回答:“那是给府内大小姐的带话,三小姐的饭食已备在您的住处。”
  纵然四周没有羽林卫,可是我明白此刻是走不到北院的。当身入囹圄的情势明朗之后,我反而不那么紧张了。
  我同他聊起来,大致恭维他们的不辞劳苦。故意在绕着回廊和中厅走了几圈,果然朱翼已不在原地等候。
  疾风骤雨都是一起来的,等回到花圃,连绵的雨已把萎靡的花苞打得变形。我捧着微颤的花骨朵,让冰凉的雨从脖子流到了背心。天色阴沉,乌黑的云将雍州包裹起来。他是不准备放过我们吗。
  那夜一直下雨,而我像被世界遗忘一样,独自坐在大屋进门处最显眼的四方椅上。如果前半夜伴随暴雨袭地,让我充满恐惧与担忧,那随之而来的,风声呼啸的后半夜,我心中交织的五味都化作了愤怒。那是无法解释的愤怒。也许我本身就不是一个良善的人,是南宫简的庇护让我暂时柔情地面对世界,如果有一天,他的庇护消失了,那我的本性就会戳破那层屏障,内里翻滚的凶恶并不比那些被斩首的暴徒要少。
  天蒙蒙亮的那刻,终于有人来找我了。来人很惊讶地看到我坐在屋子正中,纹丝不动。
  “三小姐,请去一趟北院。”
  分开聆审。我把自己收拾了一番,弄得体面点。
  “内使幸苦了。”我微垂脖颈,装得温顺无害。
  北院中多围了一层羽林卫,他们都佩戴金黄色的腰牌,在小仓那年,就是这群人把受伤的长丰接走的。我绕着路走,叔父的屋子大门禁闭,从长丰驾临大宅,他再也没有出现过;而怀东的衣裳还晾在外面,昨晚大雨,显然他也没有回来。
  继续绕路。如果我身在长丰的处境,今天要处理的事,越少人知晓越好。他不会告诉镇国公府,也不会惊扰不知情的人。所以,不相干的人都肃清了。他要应对的,只有确定的几个人。
  北院的大门敞开着。既然昨天,他已然问过朱翼,那么今天,他是找我来核实的。
  “三小姐,很久没见了。”
  “过来喝杯
  热茶。”他制止我即将要行的大礼。他好像非常厌烦这些礼节,尤其对一名微不足道的女子,叩拜没什么意义。
  “不用害怕。”他对我说,“我只是在回忆。上次见面,你们还在京都做客。”
  我低着头,与他保持恰当的距离。
  那时屋内的晨光还未射入,而我与天子隔着一层薄纱,随着袅袅而上的熏香,使得我与他都看不清彼此的表情。
  “三小姐,你有什么要对我说的麽?”
  在晦暗不明的空间内,我卑微地跪在一旁,卑微地恳求:“请陛下,把我的家人还给我。”
  在温和无害的熏香里,我体味着刀刃边的血腥气。
  而对面的男子,仿佛身在遥远的地方,他的声音也是从远方飘来的。
  “那也请你们放过我,把东西给我。”
  我抬起头,帘帐随风卷起来,面前的男子是模糊的。想起临湖小院那次,他拿着明晃晃的刀剑,在炽热的烈焰里砍杀,身姿曾勾勒得那么清楚。
  “三小姐,石碑在哪里?我想听你说一次。”
  飞起的帘帐也遮住我的面容。
  “陛下不相信小月麽?为了家人,她不敢骗你。”
  “我想听你说说。”
  “小月知道的,就是我要说的。”
  帘帐被掀开了,长丰注视我的眼睛。
  “早听京都的人说过,师兄收养的女儿,刁钻得很。果然没错。”
  我立刻泪如雨下,伏在他的脚边,哭得很大声。
  “叔父在哪里?小月在哪里?陛下,你把他们怎么了?”
  他不会,也不敢随意处置他们,我心里有七分笃定。这时脖子上却感到一阵凉意。
  “三小姐,别耍弄小聪明。我问什么,你就答什么。”
  我的脖子上架着一把刀,蜷缩在墙角。
  “你的命可没那么金贵,明白我的意思麽?”
  是啊,叔父是家翁,朱翼是嫡女,长丰要的是石碑。而我是无关紧要的存在。
  “我明白,”刀刃都快嵌入脖子了,我觉得很疼,“既然如此,养女怎么会知道呢?陛下,小月她都知道,你去问她啊。陛下,别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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