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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2章

  官兵搜索了很久,接着带出一排男丁。那些家丁都是同样打扮,灰格袄黑绵裤,幞头束发。站在中间的阮大人伸出一手,展开两幅面相图,叫人把他们的脸一个个扳正,好让他核对。
  “殷忧昌,”他指着人像,“去年冬天他就混迹庐江郡,我幸苦搜捕多日,终于可以下惩逆贼上禀中殿。”
  原来如此,他这番布置,是为了搜捕雪巢逆臣。只是两位为逝去的家人而愤懑不平的老人,并且事隔多年,需要如此铿锵轰鸣般地拘捕吗。
  “铐起来。”小个子郡守命令。他对着一位两鬓雪白又瑟瑟发抖的老伯校验,好似核对货品真伪一般。
  万家针趴在地上恳求:“阮兄弟,他们只是在我家帮佣的佃户,在本地有正经户籍,不是流寇逆贼。您大人有大量,放过他们吧。万家庄有几副流芳绣品在库,你卖我这个人情,我一定不会亏待你。”
  这些话让阮郡守更为严厉:“老货,你窝藏逆党,胆大包天,如今还敢行贿?今天第一个拿你开刀。”
  我顿时紧张起来,他们不过堂审就要当场行凶?而且,那位郡守对万老爷的恶意比对他口中的逆党更甚。
  “这只手已经断了,不如砍掉,将来也不必拿绣花针了。”
  真有人举起刀,而万家针那只脱臼的手臂被架到白玉台上。他们的位置正好在我视线下方。
  “他们是来真的。”郭池悄声说。
  郡守却拾起茶杯,悠悠说道:“先砍掉一只手,罚你窝藏之罪。再发送到前桥阁,审审有没有和那些人沆瀣一气。”
  下方的刀刃反射出万家针的惊恐,我踢开石门,郭池从上方的石洞一跃而下。所以人都惊呆了,他一脚朝举刀人的膝盖踢去。
  在片刻的静默后,不知谁说了句:“逆党来了。”
  这下大屋内十几个官兵立刻列阵提枪,将我和郭池围在中间。里面有人朝外吹哨,前门顿时涌进更多人,几十只弓箭嗖嗖对准我们。
  等到阮大人反应过来,脸上竟露出兴奋的表情,他大声喝道:“万家针,你好大的胆子。私自圈养府兵,这下不死也废了。”
  万家针没料到我这么冲动,他支着摇摆的身子,朝所有人喊道:“不要发箭,大家不要轻举妄动。”
  阮郡守一把揪住他:“这些人是谁?”
  我朝郭池示意,他随即拿出腰牌:“邺城边防大营令牌。我们是王琮将军的朋友,跟他来拜访万老爷。”
  万家针连忙补充:“上个月我去邺城牵线一宗生意,遇见阿琮和他几个朋友,正好遇上过节,我就请他们几个回来吃酒。他们不是逆贼。阮兄弟,切莫伤及无辜。”
  面前的郡守没有审视令牌,他的表情很冷漠。那是我回到中丘后,第一次见到邺城之外的执事朝官。他站在我面前,四五十岁的年纪,身板干扁,像是营养被吸干一样。一对老鼠般的眼睛冷漠又机巧,嘴唇上蓄着两撇小胡子,要打要杀时,那胡子就激动得一耸一耸。
  那时四面的窗格全部打开,屋内亮堂不少,风呼呼吹进来,我和这一屋子的人都吸着寒意。
  老鼠眼郡守说:“我是四品文职,与武官不相熟,阁下的东西不会看也看不懂。既然你们是王小鬼的朋友,叫他出来认一认吧。”
  我便回答:“王将军回去拿点东西,明天才回来。”
  那人瞥我一眼,旋即移开目光。
  这时,因为我和郭池破门而出闹出的动静,地室已得到消息,四面八角的至高处已安置好弓箭。按照事先安排,如果我们陷入险境,只能鱼死网破。
  阮郡守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胡子,并没有被紧张的氛围感染。自从郭池举起邺城的令牌,仿佛令他冷静不少。接着,他多看了郭池两眼。
  “小兄弟,你不像中原本地人。”他试探地问,“我听说南邻武将习惯在刀鞘上描绘桃枝,以示对故土的眷念,就像你手上的那柄。”
  万家针立刻说:“大人好眼力。邺城集市上到处贩卖这些器物,阿琮也有好些这样的。”
  郡守笑了笑:“原来是这样。我劝你们不要带这些在身上,回想庆禧十三年的恩怨,中原不会欢迎任何有南岭标记的东西。”
  我看一眼自己的刀鞘。而阮郡守机巧的目光又转向我:“这位公子也来自边防大营?”
  我告诉他:“我住在邺城,是万老爷茶叶买卖的上家。”
  不知道他相信与否,他没有寻问下去,忽地又把注意力转向万家针。
  “老货,今天你一定要把殷忧昌和蒙九交出来。他们身负逆国逆君的罪名,本官缉拿人犯天经地义。你要是不交人,万家庄就这么围堵下去,任谁也救不了。”
  我意识到他是说给我听的。
  “小公子,”他朝我说,“你远道而来,有没有遇见画像上的二人。”
  “当然没有,”我说,“我们昨天深夜才到,还未睡醒,今早就迎来阮大人。我连万家庄是什么样都没看清楚。”
  “是么?”他又眯起耗子眼,“世道险恶,公子不要交错朋友。在下是好心提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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