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5章
“我欠你个人情,三小姐。”他对我说。
并不为救了他的命,而是找出平康王,为长丰出了口气。这些事,其实他想亲自做。
“我以为是新君。历来改朝换代,都是这些事。臣无话可说。只是为平康王,赔了主上一条命,实在太不值得。宣和朝若能再持续几年,原本可以很兴盛。可惜断送了…先主的一番心血。”
说这些的时候,他凹陷的眼睛闪着光,好像热血少年的眼睛。我真不懂男人内心的抱负。
反正待会儿新君要来,你们可以详谈。
他笑一笑:“三小姐,我快不行了。有几句话想说。大宝是男孩,他亲娘有主见,他也不怕吃亏。只有姣姣,是我没教好。她嫁到郡主府,将来总要进宫见面…若有冒犯的地方…”
您太小看这个女儿。如今她见了我,要不满脸堆笑,要不躲得老远,没有机会冒犯我。
吁口气。他咳了几下,我拿上痰盂,朝后背轻轻一拍,等他将痰吐了。
他却推开我,示意不用我服侍。
“我从没得到过世家举荐,一切都靠自己,所以同你的世叔并不亲近。其实我心底瞧不上他。他有什么本事呢。都靠祖辈恩荫。可是那年得知他死了,我突然很难过。”
他的目光落在很远,不着边际的地方。
“雍州是个虚无的地方。只有孩子去那里读书。真诚,与人为善,对于我一样也用不上。有一天它消失了,我却很难过。”
他说,他要还我一个人情。
地上布满透过窗格的斜影。申时过四刻,御驾准时到达。单立的确是来问询前桥阁的人选,他不喜欢元绉,也不信任他的门生。前桥阁日日上奏公务,件件都请示圣意,弄得他很烦。他只好来见娄柱尘。
我走出来,屋檐的瓦片有一层金黄的光。依旧坐到后院的石凳上。几只麻雀飞到脚边,顺手掰些糕饼屑喂它们。娄柱尘真是长丰的忠臣。一板一眼,爱憎分明。他瞧不起叔父,却喜欢雍州呢。他说要还我个人情,他有什么可以给我的?真有意思。不知道单立能找到什么样的臣子。
春姨找到我。厨房炖了许多汤,封在砂锅里,让我带去宫里再喝。
我点点头。
佑珍也来了。她有些紧张,陛下会不会召见姐夫。
我就摇头。
她们都走了。我摇起手里的团扇,直到落日余晖,大宝终于带着芝麻酥回来。
他老是兴冲冲的。我指一指里面,命他不要喧哗。
随后朝他身后笑道:“麻烦郑大人和夫人,亲自送来。”
大宝伸着脖子张望:单哥哥在父亲的屋子吗?听见我的回答,连忙跑进去。
留下郑家夫妇,我请他们坐下。
郑夫人手里捧着一只木盒,静静弥散芝麻香。我慢慢摇扇,问起酥酪的做法。
夫人说:“做成两种,一样加核桃,一样加蜜枣。不知绵水夫人爱吃哪种。”
“都很香。”我欠身道谢,“夫人幸苦了。”
夫人又说:“我们来得不巧,御驾在此,闲人最好回避。请姑娘把东西带给老太太。”
我轻轻摇头:“不急。陛下只是来商讨些琐事。京都与邺城来往的路线,他想同娄大人讨教一下。”
果然大宝很快走出来,对默然端坐的郑未蔷说:“郑伯伯,单…陛下知道你们在这,请您进屋去说些事。你不着急回家吧?”
郑未蔷理一理领口,立刻站起来。
我也站起来,对郑夫人笑道:“这下好了,估计他们要谈很久。夫人跟我去找姑奶奶吧。问问她,是喜欢核桃,还是蜜枣。”
我回宫的第二天,单立的母亲已经赶到京都郊外的驿站。吃完早饭,单立便带我坐上马车。后面跟两部大车,一部坐着丞相与金士荣,代表朝野上下迎接太后归来;另一部则坐了安福郡主和其他晚辈,那是皇室的亲善之情。我揉着额头,金钗太重了,昨晚又没睡好。最近一直与他争执,又不好靠过去。
他闭着眼,一路上不理不睬。初秋的风有凉意,恰好路过一片桔树,金黄色的果子好壮实,压得枝头累累。果树都这样,春夏花开,到秋天才结果。认识单立这几年,好像都是春夏的感觉,今天秋风吹过,他也像果树那样,到了硕果累累的年纪。
去接常夫人的马队还未到。我坐在长亭内,安福郡主与娄姣姣也在,三人无话可说。郡主对我有些好奇,斟酌问道,原来姑娘与陛下是在邺城相识的,怎么会没有见到老夫人。
我笑道:“的确没见到。我在邺城的时间不长,与陛下也没见几次。”
郡主又说:“南宫世家常年住在雍州。姑娘…怎么会独自跑到邺城去?”
姣姣表姐站在一旁,好意解释:“她不是一人去的。母亲,回去后我再仔细告诉你。”
理一理自己的妆容,山坡吹来的风真大,头发都吹乱了。单立从官道回来,告诉我们再等一会儿。他也在长亭坐下。郡主十分喜欢他,与他热络说着话。她很满意京都的府邸,派去伺候大公子的御医,也尽心尽力。
单立就说:“回来后一直忙乱,没去看望姑母。过几天就逢年节,宫里要办场宴饮。帖子已派到郡主府,请姑母一家来吃顿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