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5章
“大公子,”推开人群,她仔细端详我,“身体好了吗?腿脚呢?还是没法走路吗?慢慢来吧…可别再想着死,害得郡主娘娘多伤心。”
因为周遭喧哗,人人都大声说话。此刻她的嗓门最大,所有人都听见了,一起朝我看。
指一指那几架车,我笑道:“元小姐,你在卖家当吗?”
她点点头:“家里东西多,不用的更多。这些东西扔了可惜,带走又不便,不如折旧卖给老铺子。”
元绉真会精打细算,心里感叹,他素日为人师表,却从来不教人如何过日子。
迎面走来一位戴毡帽的老头,点清货物,钱货两讫。他又向丞相府的各位问安。
元茂喜掏出一只锦帕包裹的象牙盒,白璧云纹,玲珑小巧:“这是送给赵爷爷的,这些天幸苦你们铺子运货搬货。爷爷说,您是手艺人,一定喜欢这个,给老人家留作纪念。”
赵爷爷也递过两双靴子,笑眯眯说:“大小姐,这是我从库里找的。厚底子,两张牛皮很结实,雨地淤泥都可走路。”
元茂喜拿手掌量着鞋底尺寸。
老头又问:“这靴子是给家里哪位老爷预备的?他们的鞋码我都有。”
她摇头:“不是。有个朋友领了外放的差事,要给他带走的。”
接着里外检查一遍,用油布包好,命人带去车上。百忙之中,还抽空问我:“大公子,你来破锣巷干吗?”
我晃晃脑袋,清清嗓门:“死在家里,惹得娘们伤心。所以来外头看看,有什么机会。”
她没听清,瞪着眼,朝我吼:“你说什么?”
阿寿听清了,踢一脚轮盘,害得我差点扑出去。
这里又挤又吵,很快我们挪到小巷口候车的地方。阿寿告诉大小姐,咱们是来看剪纸的,顺道买些书回去。她吐口气,拿帕子垫垫鼻头的汗,披上风衣,还系了个兰花结。想起她在水中努力扑腾的模样,嘤嘤哭说自己不想死。
过了一会,我好奇问道:“元小姐,你家里那么多叔伯兄弟,怎么找你来干活?”
这次她腼腆笑:“岐州的宅子要整理,两个叔叔带人先去。祖父奉圣命,要留至年底过节。母亲和我留下陪伴。”
怎么留下妇孺,壮丁全走了。真是奇怪。
我又开口:“听说,内廷有御旨请小姐入宫侍奉。”
她睁大眼,问我如何知道的。
自然是母亲念叨时顺嘴说的。我当时就想,这算什么封赏旧臣。内廷侍奉很风光吗,为奴为婢有何意思。不如回到家乡,做个任性大小姐。更何况,越靠近权力越危险。你不是很怕死么。
与她只有一面之缘,我没有多话。看她的表情,眼中并无担忧也无欣喜。
“老丞相舍得留下你?”
她拢起浅浅眉眼:“我听长辈的吩咐,祖父会替我安排好的。若是内廷下诏文,我自然要去。大公子,这件事还未作准,先别告诉其他人。”
我没啃声。心里琢磨,她自己到底想不想去呢。
“大公子,”她又展开笑颜,“你找到人剪纸像吗?赵爷爷的手艺很好,不如找他剪一个?”
阿寿听见,立刻向我点头。
小姑娘又端详我,将我的脸轻轻侧移:“嗯…五官清晰分明,赵爷爷说过,这是玉骨丰神像,剪出来一定漂亮。”
到第二天,开始下起雨来,天空阴冷。管家说等这雨下完,大概就要入冬了。我讨厌冬天,膝盖不适应湿冷,一阵阵抽痛。阿康端来火盆,可那股碳味受不了,叫人抬走了。心里悠悠怀念澜山河的味道,一年四季,河水倒映着青山白云。韦伯林来府上看过我一次,我与他无甚好说,他坐坐就走,接着大宅子又陷入寂静。
十月初的某天傍晚,前桥阁送来拜帖。接着阿寿告诉我,郑大人等在正殿,他是专程来找我的。正殿太远,我请人移步后院。起坐不便,希望各位别介意。
郑老四带着一身雨水进屋,他个子矮,长褂的下摆沾得许多泥。身后还有一名年轻男子,高个头,浓眉大
眼,对我多瞧了几眼。天快黑了,我叫阿寿将屋子点亮些。
郑大人先问,是否还记得他。当年我同父亲入京,是娄柱尘带人接待的。
“当时,大公子喊我四叔的。”
我记得,当时你带我去玉泉山看雪景。如今的郑大人精干许多,也消瘦不少。
躺在长榻上,懒懒说:“四叔,麻烦你转告新君,我什么也干不了。母亲求来的差事,委任给他人做吧。等到明年春天,我还想回永昌去。”
郑大人坐在对面的小木椅上,理好衣衫,随后又捋捋胡子:“这件事无法转告,请大公子亲自进宫去说。今天特地赶来,受陛下所托,将雍州的事宜完整交付给公子。”
原来这些天,他们已去过岛上,量土地看房舍,制好新图和买卖清单,如今只等开工了。
“大公子,前期的筹划都已做完。图上标注的几处房舍要修,划出的路重铺,这些都交代给工曹;另外添置花鸟鱼虫,器皿家具这些,陛下会叫户曹买。你到那里,监督工程就好。”
我到那里,做个摆设就好。四叔真为我着想。
他又认真说:“后天我要启程去铜雀台,这些事鞭长莫及,公子快快坐起来,我仔细讲给你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