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6章

  只可惜小橘子还太过小,不觉得这是属于自己的食物。
  它被落在桌上的响动吓得连连后退,最后笨拙的跳下了小桌,寻了陈菩身后黑暗的角落里藏起来。
  “楚公子拿这等死物过来做什么?”见那黑乌脏了自己的木桌,陈菩仰手,将那只黑乌拎起来,直接砸到了司礼监中那顶雕花铜香炉上:“想让咱家烤了吃么。”
  因着黑乌身上柔软疏松的羽毛,香炉中冒出的烟也改变了轨迹,由黑鸦聚成一团云雾,而后方才袅袅升空。
  有了一只死透了的黑乌,铜香炉里那股温和的冷香也因此携带上了血气。
  美好而鲜结的事物一旦染上了杂尘,总是会格外令人厌恶。
  陈菩看着那黑乌被香气熏着,嫌恶的连手中黑色羽毛都丢开,抽出帕子擦了擦手:“咱家是茹毛饮血的怪物,但也不喜欢楚公子送来的鸟雀。”
  黑乌,原是他用来给楚家传递消息的东西,千不该万不该飞上柱州那片土地,可他扛不住小公主泪眼汪汪的求他,所以还是这么做了。
  他敢做,也就代表着不怕楚家发现。
  楚家勾结鞑靼卫实情,别人不知,陈菩确实一清二楚。
  楚镇平知道个中利害,所以就算心有不满,也万万不会对他如何。
  倒是眼前这个锋芒毕露的楚家公子,主动过来挑
  事,这让陈菩很是无奈。
  陈菩去苏州之行有蹊跷,楚宪安从一开始就怀疑,只是先前没证据。
  直到他从衮州将沈旻曜与那个柱州的阿尔斯兰带回顺天时,在路上射伤了这只红瞳的黑乌。
  这黑乌在阿尔斯兰身边出现过,光凭着这些,陈菩做的事便一定不清白。
  他就是要找陈菩兴师问罪,彼时看陈菩装模作样的势头,楚宪安漫步走到了陈菩另一边坐下,端得仍旧是一副世家公子的文雅做派:“厂公在顺天只手遮天惯了,封护城河之事楚家不追究,只是从衮州到顺天,厂公做了什么?非要我点出来?”
  “点什么?”陈菩看着楚宪安那副模样,冷嗤了声:“楚公子有话不如现在点,何故找来只不知从何处抓来的黑鸟,还想吓死咱家不成?”
  “亦或是说,楚家靠着通敌,有胆子谋逆,有胆子推翻宗室了,连带着咱家也一并瞧不上了?”
  楚家与鞑靼的那些个事,楚镇平一直小心翼翼的掩藏着,你保着我守着,这事就算翻出天来就都不会被泄露,可若楚宪安非要他说什么,他并不介意拼个鱼死网破。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陈菩做的时候便想过会被发现,可他要的不是楚家发现。
  他希望找上门来的不是楚宪安,是个漂亮小狐狸才好。
  可是那个小狐狸昨日都还连个铃铛都不肯给他。
  想到此,陈菩的脸沉了沉,伸掌揪出了所在身子后的小橘子,不紧不慢的将那只炸毛的小橘子拢顺:“黑乌是怎么飞出去的咱家不清楚,小公子空口无凭,怎就敢咬定是咱家,不怕正中人下怀?”
  “…”
  陈菩在献帝身边多年,于朝堂之中也是根深蒂固,楚宪安今日提着这黑乌过来,是想以此来警告。
  可听完陈菩这番话,楚宪安落在黑乌上的目光也一滞。
  做多了不干不净勾当的人永远无法堂堂正正,疑神疑鬼是常态,更遑论这般被人剥开血肉皮骨的质疑反问。
  楚宪安也拿不定主意了,他若有所思的抬目打量了眼陈菩,想从他脸上看出分毫破绽,可却只迎上了那奸宦一如往日的邪肆笑意。
  “吃人饮血的滋味不好受,厂公有二心,切记回头是岸才好。”那样的笑太过可恨又太过瘆人,楚宪安抿唇,月白色的袍袖一甩,便离开了司礼监。
  月白消散,日照在陈菩的身后,虽窗外是来自冬日的冷,可陈菩仍是觉得颈背后那股子火烧火燎的灼热感。
  这样的热让他觉得眼前乌黑发沉,衬的少年那抹高洁澈白的衣角便显得格外刺眼。
  高山仰止,景行行止。1
  在陈菩的记忆中,月白是独属少年君子的色彩。
  曾几何时,那样的颜色也短暂的属于过他。
  可是时隔太久,他已忘记了。
  他一个人孤身,日夜依靠别人的血肉皮骨而生,煎熬行至于此,早不该去肖想什么君子孑然,君子独立的超然志向了。
  叫天不灵的日子,穷凶极恶的官吏,险些埋骨雪中的卑耻境地,他都记得。
  即便如此,他好像还是相信光明兴许能击垮黑暗,曲折顽流,即便光弱似微尘。
  他太希望有个人能陪陪他了,哪怕心里没有他,只凭着那句极为攻心的“不要总受伤”,他早已是心动不已。
  第90章 090 出去玩
  可当年意气风发的少年早已把锋芒尽藏, 远比那个志向高远,却因囚困于深居,被磨掉了脾性的小公主更明白:多数时候, 以顽流对抗顽流, 才是清世安国之道。
  可是她那样脆弱单薄的身躯不足以去伸张这一切...
  所以他也不敢道一句喜欢, 不敢念得半句所爱, 小公主经不起世道波折, 他要做很多很多,背弃族人,乃至背弃自己。
  这条路的终点甚至有可能还是一池他拼命逃开的幽深泥潭, 可心甘情愿的入泥潭到底是不一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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