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还真的很适配她的流浪汉衣服。
  在杨糕的指引下,她时而穿梭在小土包之间,像是落入什么失落的世界;时而遥望大片荒芜,如同一个风尘仆仆的火星旅客;时而又以孤独的柏油公路为背景,仿佛一朵末路狂花。没人知道她的终点在哪里,却能从眼神看出她一定会启程去远方。
  常理来说杨糕作为摄影师,拍着拍着肯定是要鼓励式夸奖的,但是在给陈睦拍照的时候他的夸奖竟完全没有鼓励成分……他是真心觉得不错。
  他甚至不得不稍微收着点,因为夸过头了陈睦会开始得瑟,一得瑟照片就变味。
  “好,这个眼神也不错。”他说着从地上站起来,又去看高处,“然后我们爬到上面去再拍两张吧,拍拍高处风景。”
  “啊,可以吗?”陈睦说着拍拍一个低处的土疙瘩,“这算不算破坏地貌啊?”
  “不算,这里成千上万的小山坡,爬山不算破坏的话这个就不算。”杨糕说着已经从一个缓坡上去了,陈睦紧随其后。
  高处视野更加震撼,向雅丹腹地看去,能够感受到大自然魔鬼般的压迫感,无穷无尽的小山包连接天际,像在吸引冒险者深入。
  但是任何一个尚有神智的人都知道,这是一段有去无回的旅程,迷失了就很可能再也出不来。
  于是内心闪过的,倒很难说是恐惧,更像是敬畏。
  以及对于吃土吃到饱的崩溃。
  陈睦来的这两天确实风大,站在高处吃的土就更多了,她赶紧转向背着风口的方向,头发便像拥抱她一样从后往前一飘。
  杨糕赶忙抬手抓拍下来。又是神图一张。
  “这你也拍?我头发都乱得跟疯子似的。”陈睦边说边扒拉着吹进嘴里的头发丝儿,“你不是故意拍我丑照呢吧?”
  杨糕刚想跟她吹吹这张图有多绝,闻言真是一点分享欲也没有了,偃旗息鼓地兀自看起了之前的成果。
  说实在的他内心挺复杂的——拍出了精彩的照片他当然开心,但是也不知道是因为这些照片给他的心理暗示太强还是怎么着,他居然觉得陈睦有很深沉一面,他会觉得陈睦很漂亮。
  这算是艺术家对缪斯的感情吗?之前也没听说干摄影还会有这方面心理问题啊。
  他一张张往前翻看着——确实今天的风格更加适合陈睦,她真的好自然,没有什么表演痕迹,好像她本身就是这种很坚强,很勇敢,能在艰苦条件下顽强生存的人一样。
  尤其是刚刚拍的大风吹乱她的发梢,她回过身的一瞬,像是被头发拥抱了,又像是被风儿拥抱了,她和这粗粝的雅丹合为一体。
  杨糕都有点不知道怎么办好了,这个人怎么随手一拍就这么好看,身形好,头身比好,明明也不是大众审美里的那种俊俏脸庞,现在在他看来也美得要命了。
  但他是最知道的,她其实不是这样的人啊。
  她明明很讨厌的,审美又不行,又没什么内涵,油腻又缺乏尊重,时不时还仗着多吃了几年饭就说教人、欺负人。
  这种感觉让杨糕很割裂,感觉拍摄过程就是个反复上下头的过程,拿起相机就被吸引,放下相机就被暴击。
  说到底,还是他拍照技术太好了吧?好得他自己都受不了了。
  正这么想着,陈睦那边又开始了:“哎,那边停了好多车啊,那个山头上怎么那么多人——是不是那边拍照更好看啊?你是不是挑错机位了?”
  好气,实在是好气,明明是她自己不懂,就这么理直气壮地否定别人的劳动成果。
  杨糕顺着她指的方向看过去:“哦……那个好像是那个网红咖啡店。”
  第18章 咖啡 这波我在大气层。
  真神奇啊, 片刻之前陈睦还看着雅丹深处在那敬畏大自然呢,还时不时回头看一眼生怕公路跑了呢,还以为全世界就她和杨糕俩人搁那大方地换衣服呢……谁能想到距离他们不过百米就有个这么烟火气的地方。
  杨糕劝了一路:“不是吧姐?咖啡你在哪不能喝?我们已经在这儿逗留很久了, 得赶紧赶路了。”
  但陈睦都已经把车开到车辆聚集地了:“你在开玩笑吗?我现在在哪?我在火星表面, 人一生能有几次在火星表面喝咖啡的机会?”
  杨糕只能也跟着下车:“这种地方喝咖啡肯定贵得要死……而且那玩意也不好喝啊。”
  陈睦没搭理他,一路往一辆咖啡车走过去。
  不少旅客选择了在这里下车,不过大都是拍照打卡的, 实际喝咖啡的很少。但陈睦是真想来一杯, 一方面是刚才跟杨糕说的觉得在这种地方喝咖啡很有意思, 另一方面是因为想起以前的事,情绪有点反扑。
  她毕竟是在家待了一年的人,她非常清楚那昼夜颠倒、食不下咽的一年,绝不是因为她不够坚强、不够勇敢。
  她就是需要休息, 需要调节, 需要去回忆和思考一些事情, 需要让悲伤尽情地来。
  那一年里她性情大变,变得懒散、自私又凶恶。她让一些人担心了,当然也说出了不少伤人的话,但说真的并不后悔——她也没法去后悔, 她已经没法挤出哪怕一丝力气去进行自我谴责了。而且她也很清楚,如果不用那种发疯般的状态去对抗的话, 她可能也没机会看到这样美丽的世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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