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过度紧张、几乎窒息的少女经他一碰,脑子里最后的弦“咔嚓”断了。身子一痉挛,软软地往床沿下滑去。她蹲在地上,缩成了娇小的一团。
  周魁:“......!”
  雪砚尴尬至极地埋了头。天啊,她这是在作什么怪呢?
  明明已“参学”了一个多月,也总结了各种心得,准备好大展身手了,临到真刀真枪时却一塌糊涂。
  娘啊,快来救一救你无能的女儿吧!
  我的洞房,快要成一盆稀汤啦!
  这样不识抬举又古里古怪的新娘,会不会被他一脚踹到雪地里去?雪砚心里一紧,小声地道了个歉:“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的。”
  周魁的表情不变。凝视妻子好一会,缓缓拿起酒壶斟了一杯,独自小酌起来。他的眼睛不再看她了,一味自斟自饮着。
  姿势大马金刀。即便安静无话地坐着,也是一条气吞山河的好汉。好汉喝完一杯,又一声不响地续满一杯。
  那紧绷的胸膛、臭臭的表情让妻子心一阵阵揪紧。
  突然地,她联想到那个要娶她为妾的魏王。
  据说一喝酒就爱发疯打人。王妃已被打成跛子了。家中侧妃、姬妾也无一幸免。太医院三天两头就得奉召,去救治他那些烂皮断骨的妻妾。
  普通醉汉已经很可怕了。
  更何况一个身怀盖世武功的?
  雪砚冒着冷汗站了起来,小心地解释道:“我不是存心的。我只是比较怕痒,别人一碰就会抽筋。这天下之大,什么样的人都有。请......夫君莫见怪。”
  他没有接话。只是垂着眼又倒了一杯。
  好一会儿,才问了句不相干的话:“你在家时,可有小名儿?”
  这是他作为丈夫对妻子说的第一句话。
  急需台阶下的雪砚简直感激了,连忙认真地交待了老底:“有的。打小我娘一直叫我‘肉肉’,有时也叫‘乖肉肉’,有时还叫‘美妞儿’,也叫‘阿妮妮’。”
  周大将军听得浓眉紧锁。饶他一身煞气,诸邪不侵,也活活被肉麻了一回。
  脸上掠过了几道细微的痉挛。
  这一堆的小名儿竟没一个是他能叫出口的。
  都说江南女子又娇又嗲,令人发指。如今看来,果真不假!
  他这样的男人,是那种把女人捧手心里喊“乖肉肉”的浪荡蠢货么?周魁沉沉地望她一会,威重如山地说:“小雪,过来坐。”
  雪砚如获赦免,松了一口气。乖顺地搁下屁股,挨着他坐下了。心里狠狠告诉自己:你可别再作死了,不然你晚上要睡雪地里去!
  他长臂一捞,从矮柜上拿了颗“花生糖”给她。雪砚傻傻地接过,放入了口中。之后,他仍是自斟自饮,好像沉浸到无边的男人心事里去了。
  他的心事应该是伟大的,壮阔的。同时也是寂寞的。只包含了疆场和家国,却没有女人。他对眼前的美人似已彻底丧失兴趣,再没有任何想亲密接触的意图了......
  ——至少在她看来是如此。
  外头风雪狂野,飘摇不定。
  屋里却是一个暖融又宁静的小洞天。对比下来,能拥有一个这样华丽又安稳的家是多大的福分。
  天下多少寒士,连避风的茅屋都没有呢。
  雪砚严重生了自己的气。
  自古以来天下女子都要过的一关,独独轮到她这儿就囊包了?
  这可不行的啊......
  她的大眼一眨不眨望着他的脸,以及鬓边那凶残的长疤。
  心里又有新想法了......
  周魁把目光慢慢地抬起,睨了她一眼。
  口中酒液含来含去地咀嚼着。
  她满脸涨红,把手朝他的腰带伸去了。这一次是特别敢死,豁出去了。
  他含酒的动作微滞,身姿岿然不动。口中烈酒极慢地吞了下去。接着,又好像浑不在意她的动作,继续倒了半杯。
  她费了蛮久的功夫,总算把腰带解了。
  绣着云纹大蟒的玄纁外袍,也被她的手拨开了领襟。
  雪砚便低着头,坐着一动不动了。
  感觉这诚意和态度都到位了,简直都成狐媚子了。
  这时,他终于从床边耸立起来。将那袍子扬臂一甩,精准地发配到墙角衣架上去了。她瞧得一脸呆滞。下个瞬间,就被摄入到热烫烫的怀里去了。
  在这个王朝第一铁汉的强硬与柔情中,雪砚像糖一样化了......
  红烛在烈烈燃烧。
  大雪在屋外飞滚。西墙外的穿廊里回响着寒风的呜咽,像极这冬夜的疼痛。雪砚觉得自己成了风的一部分,飞得很高很远。渐渐地迷失了。
  她在他的黑眼睛里沉没着。
  不知沉到哪里去了......
  *
  入住新家的第一个夜晚,雪砚有了一段接近于死的睡眠。
  猛一惊醒时,她几乎忘了自己姓什么。
  原以为换了陌生的床,躺在陌生男人的身边,必然会有一段水土不服的漫长过渡。谁料,竟然前所未有的踏实......也是服了。
  最让人畏惧的事已发生完毕。
  她没有被吃掉,也没有大出血而死。翻过惊涛和骇浪后终于渡到彼岸,成为一个过来人了。她简直都有一点骄傲了。
  窗外依然幽暗而动荡。臂粗的红烛燃得还剩小半截子了。稀薄的光晕里,身旁的好汉横行霸道地躺着。一条腿曲着,一条腿伸到了床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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