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指不定会一边哭,一边自己就把这茶一口闷了!
  正六神无主,不知如何是好,她那夫君开腔了,“爹。”
  就低低沉沉地吐了这么一个字。似乎比铁榔头更硬,更可怕。
  雪砚惶然递去一眼。只见他半靠半立在“山海蟠龙柱”旁,巍巍凛凛的。随便一站就有崇山一样镇人灵魂的威势。
  屋里的一切声响都寂灭了。
  静到极点,随时会炸开一个巨大动静似的。
  犟了一小会,国公爷终究迫于逆子的淫威,铁着脸把茶杯接了过去。
  雪砚顿时松一口气,浑身的血都流畅了。
  这一刻,她瞧清了一个核心事实:她的丈夫在这家里拥有绝对的威信。就连血亲也怵让着三分的。
  怂包的人可不止她一个。
  这一屋子都是。
  雪砚在心里偷偷地甩起了小尾巴。既如此,她怎么还会哭?才不哭呢。以后好好地努力,右手抓着夫君,左手抓住老祖母,就有狐假虎威的好日子了。
  她小算盘拨得啪啪响,公爹的茶也喝进嘴。把馊话也呕出来了。“哼,千挑万选,到底把一个祸水弄进了门!”
  周魁不说话。无表情地往嘴里丢了个花生,深深朝她瞅了一眼。
  雪砚一下全明白了。
  原来,公爹是嫌她太好看,害怕祸害了他的家门。哎。天杀的,她真的美得这样丧心病狂么?不至于吧......
  这时,老祖母啐了儿子一声,一把将孙媳妇拉到了身边。
  咕哝道:“我最不爱听‘祸水’这混账话了。男人家没本事,就给女人罗织一堆坏名头。她生得好也是天赏的,存心碍着谁、祸着谁了?”
  她威胁地指一指国公爷,“你可不敢说这样的臭话。好好一桩大喜事,就你疙疙瘩瘩的瘆坏人。”
  这些话句句撞进了雪砚的心坎,叫她险些落下泪来。一时瞧这老祖母真比亲的还亲了。若非时机不对,真要扑到她怀里一大哭。
  国公爷的胡子一抖一跳,眼里几度风云变幻。
  最后也不得不服老母亲的管,把一肚子恶气按捺住了。
  他目光炯炯,肃然庄严地训诫新儿媳:“你已进了我周家的门,自当谨言慎行,勤朴养德。三个嫂子都是一等一的贤良之人,各个巾帼英才,有我将门之风。日后须以她们为榜样,断不得自恃自骄,败了周家清誉。”
  说完尴尬冷场了一会。接着,像个被逼债的,不情不愿把一份包在长盒中的见面礼递给了她(看模样该是一幅字画)。
  雪砚恭顺接过,垂首说:“谢谢爹。儿媳谨遵教诲。”
  事情这才圆了场。
  老祖母赶苍蝇地把手一挥,“行了,不理你公爹了。再听他唠叨这些酸的馊的,我中饭也要吃不下了。”说着极富态地一笑,拉住她问,“你这丫头,是姓……王吧?”
  “是的,祖母。姓王,名雪砚。砚石的砚。”
  “在家是叫什么小名儿?”
  “叫肉……”她一停,乖觉地把舌头打个弯儿,“叫小雪。”
  周魁嚼花生的动作一停。
  瞥了她一眼,心不在焉似的把身转了过去。
  敬完茶,屋里皆大欢喜地活络了。
  三哥周道、二哥周敢都围了过来,“嘿嘿嘿”地恭喜他,又唾弃败类似的笑骂一声“你这小子”……言谈间,像是恨他把好事占尽了。
  男人们扎堆在一处说笑起哄,既不改军中粗野,也不失高门的贵气。是别人家不一样的爽朗家风。而女人们也簇拥到新娘身边去了。
  这屋里才一片乐融融的,有了一幅人间欢喜的好光景。
  老祖母从丫鬟手上的捧盒里,取了一只亮闪闪的凤钗赏了新娘子。又有一对雕花千足金的镯子,正面是鱼龙纹,里面刻着北斗星。
  老人家指着北斗星,斜着眼笑道:“小雪丫头,可知刻这北斗啥意思?”
  雪砚的脸红艳艳的。心里明白这是要羞她了,拿她逗趣儿了。“回祖母,我不知。”
  “你要说知道,这镯子就是你的了。”
  嫂子、婶娘们都在一旁架秧子搭台子,笑嚷道:“我知道,老祖母我来说吧!”
  “你们都一边去吧,没这福分咧。”老祖母一脸慈蔼的坏笑,“小雪,你当真不知假的不知?”
  雪砚并不贪这镯子,可却愿意配合老祖宗把这戏往下唱。
  于是就腼腆地就范了:“我知道。”
  祖母立刻笑得脸肉挤作一堆,“你知道啊,那是何意思呢?”
  “……是他名字的意思。”雪砚声若蚊吟地说。
  周魁的“魁”字嘛,指的就是北斗大勺子上那四颗星。
  所以,他的表字也叫“四星”。
  祖母一下更来劲了,大声笑问:“……是他的名字。他又是谁呀?”
  周围的人都把嘴咧得大大的,表情像闹洞房一般荤素不忌了。雪砚羞窘欲裂,原地自燃一会,凑到祖母耳边飞快地说了答案。
  祖母没个正经,故意大声重复:“哦——是你夫君的名字呀。他叫什么呀?”
  她把手臂挡在额前,低低地说:“......叫周魁。”
  “对啰,真是一个好媳妇咧。那这镯子就给你吧。”
  这一帮婆姨们的笑声嘎啦啦的,像赶了几十只野鸭子。
  雪砚的脸已羞出几层老皮了。故作大方把那手镯一戴,也融入到这群野鸭的快乐里去了。笑着笑着,却又心里发虚,迅电流光地瞟了他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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