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哎,这一院子都是好色之徒啊!
  他淡淡吩咐李嬷嬷一句:“去请刘总管,到西花厅等着。”便示意妻子跟上,往花厅去了。雪砚的胃口已被钓得足足的,满心盼起这件礼物来。
  花厅里烧了炭盆,暖意袭人。
  二人各自脱了氅衣,换上便鞋。他从贴墙的条柜里取出一串黄铜大钥匙来,把旁边的多宝格一拉,就通到后头的一间耳房里了。
  雪砚愕然:“......”
  里头有些暗,拿“千里火”点了灯才进去。只见地上、墙顶皆是白石砖。左右墙边两排黄花梨架子,闲置着各色玉器、名窑和古董。
  地上摞着大小十来个箱子。看模样,是个藏在家里的小库房了。
  雪砚的心跳有些快了。
  周魁拿钥匙打开了贴墙的高大柜子。门一开,劈头盖脸是一柜子的黄金白银。在提灯的光照下熠熠动人。也有零碎的银钱,都装在木盒中。
  一下子,这无比殷实的家底就不遮不掩地呈现给她了。
  雪砚还瞧见一沓银票。高贵的青色油墨,鹿皮绘纸,上头印着“大夏通行宝钞”。最上头一张是一千两。她的心怦怦直跳,惊得敛住了呼吸。
  这就叫“富得流油”吧?
  她打小手上捻过最重的银钱,不超过五两重。此刻站在这柜子前,几乎生出了严重的自卑。再瞧眼前这个穿着云锦蟒袍的高大丈夫,觉到了严重的门不当户不对。
  真的是......高攀了好几重天呀!
  周魁从一堆蓝布面儿的账本子上取下第一本。
  一边无谓地翻着,一边淡淡说:“府里的大小事务目前是刘总管在操持。每月向二婶交个账,粗略地核一核。我平日里军务太忙,这些事上也伸不出手。”
  雪砚安静听着,点了点头。他的目光瞧过来,问道:“在家时岳母可曾教过协理家务?账本儿可瞧得懂?”
  她一听这话,心跳就更快了。
  大概已猜到了他的意思。这一份礼物太大太厚重了,让雪砚不胜惶恐。
  记得娘曾说过,许多高嫁的女子进了名门后都沾不到财权的。夫家的家业太大,不可能放心地交给一个小门户出身的妻子去操持。
  毕竟,眼界、见识和学问上都撑不起的呀。
  这样一来,妻子便只能为生娃而活着了。想真正与丈夫并肩,终究是不可能的。
  可是,眼下瞧这情况,莫非准备把家交给她管?她心里热乎乎的,绝不敢错过这样的机会。当即也不藏拙,如实回道:“瞧得懂的,打小跟娘学过一些。”
  “数算呢,可知道一些?”
  “数算也学过。”她微垂着头,不急不慢地说,“以前在苏州时,爹有一间祖传的药材铺子。进出记账都是娘管着。她忙不过来,家里又请不起人。便让我学了算盘。年终核账都是我一人做的。”
  周魁听得一诧。他的本意只需她会瞧个账本儿、家里的事学着总筹分派就行,不想竟听到这样的事。一时,对妻子升起了好奇。“哦,是么?”
  说话间,府里的刘总管已火速赶来了。
  听到足音,周魁便领她出了库房,回到花厅。
  刘总管个头不高,是个半儒半商的模样。相貌生得有清气。既有饱学之士的风雅,又有商者的精明。天生就像高门里做管事的料子。
  刘总管低头见了礼,斯斯文文地说:“将军找小的来,可是有事吩咐?”
  他虽自称小的,却毫无卑微的奴才相。目光也敛得死死的,绝不往新夫人身上瞅一眼。
  周魁在榻上端坐了,淡淡向她介绍,“这一位就是刘总管。”
  刘总管一听,这才躬身长揖。毕恭毕敬地说:“见过四奶奶。”
  “总管不必多礼。”雪砚说。
  刘总管抬眼一瞅,只见眼前娉婷玉立着一个神妃娘娘,美得夺人呼吸。他心中一栗,赶紧把眼一垂。绝不敢多瞅第二眼了。
  此刻,周魁并不直说叫管家来的用意,却接着刚才的话问道:“你说曾学过算盘?”
  “是的。”
  “帮自家铺子里核过账?”
  “是的。”雪砚说。
  周魁见她面容恬静,由内而外散发自信的光晕。不禁益发好奇了。据他所知,就算名门中教养的女孩儿也少有几个会玩算盘的。
  能瞧懂账本儿、厘清家中的进出巨细就算是拔尖的了。
  说到底,数算对女子而言那是另一重世界的学问。
  加加减减的倒还简单,涉及到增成归除了,只怕脑子里根本没这个弯儿。
  他有心进一步地考校妻子,便问道:“那就请刘总管报账,你来核一核吧。”
  说着,就从一旁柜中取出一个乌漆楠木珠的大算盘来。
  雪砚一瞧这华华丽丽的大算盘,手骨都痒了。从丈夫手中接过,在对面盘腿坐下。抬手刷刷地一摇,干净利落地清了盘。
  粒粒乌珠调停地就了位,上二下五,整整齐齐。
  这一出手就是藏着活儿的。气势呼之欲出了。
  刘总管眼睛微闪。
  周魁表情不变,望着妻子说:“刘总管,你唱账吧。”
  “是。我尽量唱慢一些。四奶奶若没听清,只管叫小人停下。”
  雪砚扭头微笑:“无妨。你只管快快的。”
  刘总管微愣一下,开始了唱数。“进二百一十五两三百钱,出三十两......十八增成二十五......八千六百一十四,归除六份......”不拘加减乘除,依着顺序唱报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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