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老祖母脸一沉,十分不满地说:“老三家的,不是让你别把这畜生带来的嘛!”
“小黑,住嘴!”三嫂斥了一声上前,作势要打小黑的嘴筒子,“让你别来,跟过来做啥?眼睛瞎了,老祖宗也不认得了!”
凶残的黑狗特别怵这主人,把身子一低,夹着尾巴逃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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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这样,雪砚从祖母那儿弄了个信仰回家。
将近巳时,一轮辉煌的好太阳已挂在南天,给霜气凝结的园子开足了光。
一路景致从僵冷中苏醒,有了一丝活泼泼的况味。
她一路徜徉,慢悠悠地往西南的正院走去。
到自家院后的一片竹林时,忽有一阵风雷之声扑入耳来。呼、呼——听上去飒烈而凶悍,似乎是崩山裂土一般的声威。
雪砚灵机一动,莫非四哥平常在此练功的么?
踅过去一看,啊呀,还真是!
密密的金镶玉细竹后面,掩着一块十五丈见方的空地。她那夫君正在耍棍,耍得霹雳生风,尘烟滚滚,一身黑衫武褂都洇湿了。
手中擎一根浑铁棍,中间和两头都鎏了金。棍花一甩像个晃眼的大风车,几十个棍影和胳膊在里头。步子趟的是游龙之态,一纵一扣皆有雄浑的力量在飞溅。
雪砚瞧得不能错眼,嘴巴也松成了一个小圆。
他似乎早已觉察了她。身形猛一个收势,定住了。定在一个宽肩劲腰的背影上,青松一般的俊凛。
少顷,他缓缓把头偏过来,眼角递出傲气的一瞥。
挥了挥手,示意她赶紧走开。
雪砚“哦”一声,后退了几步。还未及离开,那浑铁棍又悍气磅礴地往前一送,四周虚空直喊疼,发出了“呜呜”求饶声。
竹叶也被煞得直哆嗦。
这片地方完全被一种可怕的武力统治了。
雪砚感到一阵口干舌燥。
感到既吓人又迷人,双脚生了根似的拔不动了。
成亲之前,她最害怕的就是他强悍武夫的一面;瞧一眼就煞得皮肉生疼。可现在风水全换了,这一面竟成了她的心头好,瞧一眼就腿软。
脸红腰子跳......
雪砚真搞不懂自己了。
正目不转睛地瞧着,四哥忽然腾身一纵,手上的浑铁打着旋儿朝她飞来。
宛如黑身金麟的长龙,劲风扑她一脸。
雪砚吓得一缩脑袋,口、眼、鼻都挤作了一团。
惊心动魄地屏了一会,才慢慢把眼皮掀开。却见面前的他绷着一张酷脸,眼中笑意如水。“哼!”
迎着巳时太阳的四哥,仿佛天上的二郎神君,集霸气、神气和正气于一身。
连汗珠子也是威风的。
雪砚呆怔地仰着脸。眼中的崇拜和羡慕都发了绿。
痴痴的,软软的.....
周魁看着自己映在妻子的瞳眸中,被天真的柔情包裹着。他一颗铁疙瘩心又软成糖糍粑了。
心越软,嘴就越硬。他酷酷地问:“你跑来捣什么乱,伤着怎么办?”
“我纯属误入。”
“哼。”他面无表情,摘去了她兜帽上的一片枯叶。
雪砚忽的一笑,不掩饰仰慕地说,“四哥,你一定是能‘万人军中取将帅首级’的那种人吧!”
他摇头,故作遗憾,“不是。四哥只是一个将帅。军中最没用的角色。”
“你一人能打几个?”
“打不了几个。四哥废物得很,顶多打你一个。”他忍不住一笑,捏了捏她的腮帮子。
雪砚明眸皓齿地笑。拿自己的帕子递给他。
周魁接过,平生头一次用女子的香帕擦了汗。
“赶紧回家吧,这一身汗别冻着。”她打量他溻湿的衣裳。
“嗯,无妨。你稍等。”他大步流星地往不远处的兵器库走去了。
雪砚在树下候了一会。望着他行走如风,巍巍凛凛。仪态中有万千的潇洒和霸气。他到底是公子爷的出身,虽一再自称“莽夫”,“粗人”,骨子里也是透着清贵的。
威仪可真好看。
这时,雪砚不合时宜地想到了那场噩梦。
脸上飘过了一丝阴霾。
在那个梦里,他是染上奇怪的疫病死去的。一开始,她认为一定是皇帝派人下的毒手。可是现在,她忽然担心起了另一种可能:万一真的是染病,是老天爷要收他走呢?
——因为他真的染病死去了,皇帝才敢下手夺了他的妻子,并为保全名声抹杀了整个周家。想到这种可能,雪砚心里泼了一瓢冰水似的。
自古以来,有多少名将能寿终正寝呢?好像一只手也数得过来。他天纵奇才,来这世上轰轰地活一遭,最后也可能快如闪电地走。
倘若天意如此,她岂不是注定了要成为寡妇?
雪砚被自己吓到了。身上的血都在往下泄去。他走过来,见她脸白白的,整个人好像稀薄了一层似的。不禁问:“怎么了?”
她大眼一眨,两滴晶莹的珠泪掉下来,“没事。”
他沉默着,立刻就懂了泪的含义。
由爱故生忧,由爱生怖畏......
周魁叹一口气,轻声道:“胆小鬼莫哭了。瞧你,一大早就掉眼泪多晦气。”
“我没有......”
“回家吧,为夫还有事需你相助呢。”他叹息一声,用哄劝的口吻说着,无奈又无措地摸了摸她的脑瓜子。这聪明无敌的脑瓜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