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这是她最有韵味的笑了,一运眼,百媚千愁都有了。比那戏台上的花旦还要婉转多姿。
  他的灵魂在眼里晕开了,迷了一会子。雪砚恶向胆边生,猛一把揪住他小腿上的毛,“刷”的一下撕了下来。
  “嗷——”
  周魁猛吃这一痛,犹如烫锅子上呲了一瓢冰水,一腔子诗和酒都给淬飞了。他咬牙切齿朝她一扑,“无法无天了......”
  雪砚连滚带爬往床角逃去。
  好像那儿就是天涯海角似的。
  两人都“杀红了眼”,丧失了平日端庄与冷肃。
  几乎同时沦为森林里嬉戏撕咬的兽类。
  他恶狠狠地制住了她。她飞舞着两条胳膊顽抗,甩得比八脚章鱼还缭乱。又趁其不备,一把将方才的“战利品”糊在了丈夫脸上。
  十分敢死地说:“哼,还给你吧!”
  他活活给气笑了,两人在床上扭打起来。一个是战力无敌的猛将,一个是花娇水嫩的弱女子,竟势均力敌似的打成了平手。口、手、脚并用,直打得火花四射,满脸红光。
  各自活倒退了十几年。
  而这场家庭战事因何而起的,倒给忘干净了。
  这一夜,住在抱厦和后舍里的几个仆人也没睡上踏实觉。尤其两个老嬷嬷。大寒夜里离了热被窝,扒着窗口眺望战情。
  心上揪起了一堆褶子。
  只因这女主人今夜的叫声太惨。又是哭,又是喊救命。这样的动静,是新婚之夜也没有过的。“我的老天,不会挨揍了吧?”刘嬷嬷瓮声道。
  “你当他是魏王啊,手一痒就打女人?”李嬷嬷说。
  “这不好久没打仗了嘛,说不定手真痒呢。”
  两人从抱厦踅摸到檐下。
  李嬷嬷:“四奶奶你没事吧,四奶奶?”
  刘嬷嬷这剽才又说:“你刚才叫啥,有人欺负你不?”
  雪砚羞得要冒烟了。想起方才的死命惨叫,不知这满院仆人咋想呢!她哀怨地剜丈夫一眼,向外澄清道:“没事,嬷嬷,四爷他挠......”
  周魁紧急捂住她的嘴。昏头了,“挠痒痒”这样的家丑是能外扬的吗?传出去,他这堂堂的大将以后还有脸指挥三军,纵横朝野?
  他也剜她一眼,冷声对外头说:“无事。她一个人睡觉害怕,做噩梦了。都回吧。”
  两个嬷嬷狐着脸,不太信地互瞅一眼。
  那噩梦里得有多少只索命鬼啊,能把人吓成那样?李嬷嬷犹豫一二,十分逆耳地进了一言:“四爷,她年纪还轻,就是犯了错儿也好好教吧。您可不敢动手......”
  周魁生无可恋地叹一口气,黑着脸无话可说了。也真绝了。这俩老嬷嬷吃了周家几十年饭,才半个多月心就偏到胳肢窝去了。
  他还能说什么?
  雪砚直起身,向外说:“我真的没事,嬷嬷。都快回去睡吧,外头天寒地冻的。”
  “有事儿你只管喊。”刘嬷嬷的语气天不怕地不怕。好像随时准备舍命护驾,掀翻男主人的统治。
  “哦。知道了。”
  听她这声音不像装的,两个老嬷嬷这才回了抱厦去。
  经这一打岔,丈夫一腔子沸腾的兽血也回落了。稍一冷却,才发现事情完全被她带偏了,重点都没了。这是“散黄”不“散黄”的问题么?
  想起她的辉煌行径,顿时恶气不打一处来。
  他没好气地说:“哼,你成天装乖卖巧的,蛊惑了多少人心?她们知道你半夜比耗子还猖獗么?”
  雪砚一听,知道这是要言归正传地清算她了。低了头不敢说话了。
  周魁一把翻开褥子,几本书跟“赃物”似的藏在那儿。
  “这些书全部没收,你没得看了。”他端起最冷酷的脸。每一根睫毛上都闪耀着权威。
  雪砚的七寸被拿住了。汪了泪讨饶:“四哥,书是没罪的。”
  “书当然没罪,你有罪。好人不学学耗子!深更半夜不肯睡觉,这条小命够几回糟蹋的?哼,枉我这样一片心地待你,你倒会阳奉阴违,背后给我整了一套一套的。”
  这话分量很重,很扎心了。再严重一点,都能把她休回娘家了。雪砚见这大势已无可挽救,心里冷热交煎,难过极了。
  一来懊悔贪玩,刚做了人家新妇就失去稳重,在丈夫面前落了个无形无状。
  二来是心疼书,好容易巴了一辈子才巴到手,噗呲一下又整没了。
  她低着头不说话,任由泪珠子往下滚。一颗撵着一颗在床上粉碎。这苦情的模样把他衬得像一个棒打鸳鸯的恶霸,活活拆散了她和小情郎。
  丈夫绷得像一尊铁铸的雕塑。
  见她楚楚可怜裹个被子,糊了一脸的汗、泪和发丝,心里挺造孽的。
  可是一贯铁血成性,说一不二,叫他像个唱戏的立马变张好脸来也办不到。一时只能胀了一肚子气,躺枕头上去了。
  事情一波七折,到了这份上终于冷了场,滑入了僵局。
  结发以来,两人之间还从没这样疙瘩过。雪砚在脑中捋一遍过程,心知他是没错的。自己干了这捣蛋事,岂有赌气的资格?
  又见他只穿一层寝衣,一副冻死拉倒的架势躺在那儿。她也犟不下去了。一边咽着眼泪,一边把自己的被子展开,小心翼翼地盖到了他身上。
  这份小心,就像有时夜里偷亲他的疤一样。
  叫他有一种心碎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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