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一口赶着一口地吃,都有点抢食了。
  雪砚一辈子没觉得饭菜这样好吃过。每一口都香入骨髓了。连续一千次的卷腹和下蹲,在她的食肠里掏出了深渊巨壑,这天晚上,她疯了一样地渴求食物。
  连狮子头这样的油荤都入口了,配上香糯糯的米饭,美得要落泪。她几乎想哼唧出来。见丈夫含笑瞧着自己,不禁把脸羞得通红。
  替自己打了个圆场:“四哥,今天的饭菜做得也太好吃了。”
  所有人都知道,不是今天的饭菜好吃。是她白耗一身力气,身体亏空太多了。就是给几个窝窝头也是喷香的。
  男主人心里高兴,昏庸地说:“今天厨房里干活的,每人赏十两银。”
  几个仆人赶紧往下一跪,喜得嘴要豁开了。两个嬷嬷也笑,脸上褶子都荡漾到耳根子了。大家心说,不得了,这可真是拿媳妇当命根子了。
  以前的他煞气重,冷心冷肺的。天上的鸟都不敢打这家屋顶上过。谁见过他这样和煦可亲的时候?大家的想法都溢在眼里,几乎发出了实质的声响。
  雪砚的脸早已成了熟透的红果子。
  她对他笑笑,很识疼地给他舀了一碗汤,“四哥,你喝汤。”
  “嗯,你自己多吃一点。”他笑微微地说。
  对于磕头,雪砚彻底地当成一件正经事了。甚至不夸张地说,已成了当下人生的头等大事。白天若有事情,她夜里丑时就起身用功了。
  默默地去东稍间,开始一个人的苦行。到了天亮,就能磕满一千个。
  初三去娘家拜年,也是中饭一吃就火急火燎地回来了。白天只要一瞅到空子就加量。
  同时置身于现实和幻境,这样的体验让雪砚感到痴迷不已。目前,她还不知从中能得到怎样具体的好处,反正,埋头苦干就是了。
  而丈夫也并不加以阻挠。虽然他不明白这事的意义,却特别喜爱她生龙活虎瞎忙的样子。甚至,莫名为之感动。
  说到底,人世间多少事是有意义的?
  她现在吃得香,睡得也很香,这就比啥都好了。
  没过几天,老四媳妇为给祖母、祖父祈福,每天磕一千个头的事已在府里传遍了。经两个嬷嬷的加油添醋,成了一个无比动人的佳话。
  “我们四奶奶的心啊,是真金做的。为了老祖母的头疼病,都掉了几回眼泪了。”
  “别人家媳妇的孝顺,都是嘴上讲几句好话罢了。她倒好,掏心掏肺地去为老祖母磕头。每天一千个,实打实的一个也不少。”
  “我活几十年了,没见过这样的好孩子。”
  “我们四爷啊真有福气,修来这样的好媳妇!”
  瑶筝在老祖母跟前又再渲染一遍,这件事就美得足可著书传世了。就连祖母这病态的心灵都被触及了,笑道:“竟有这事儿?我真不信呢。”
  初四这天,已有了开春的气象。
  天空分外晴和,阳光跟金屑一样泼洒下来。
  四哥应同僚邀请去外头赴宴了。
  雪砚一个人在东稍间里,哼哧哼哧地用功。比一头老黄牛还勤勉。拜着拜着,就进入到空明、玄妙的境界中去了。
  这时的她五感比猎犬还灵敏。空气里稍有一丝异样都逃不过她的感知。
  隐隐约约中,好像听到有人轻步走进了院子。竹笙“诶”了一声,一句“老祖宗”还没说完整,就被那人阻止了。
  雪砚心里一跳。凭着一丝突如其来的灵感,她立刻就把戏做上了。极小声地念叨着:“玄女娘娘,请保佑我家老祖母平安健康,长命百岁.......”
  这呢喃的声音比梦呓还轻,换做普通人绝听不见。对一个武功与秘术的高手来说,音量却是足够了。老祖母静静听她念叨一会,轻叹一声道:“你这傻孩子。这样磕头哪行呢?会弄坏膝盖的。”
  雪砚“吓一跳”地回过头,看见祖母拄拐立在门边。目光中流淌着慈爱的暖流。
  好像灵魂在里头融化了。
  “祖母,您怎么来了?”她吃惊地说。
  “祖母听人说,我的好孙媳妇天天在家磕一千个头,还能不来瞧一瞧么?”她老态龙钟地坐下来,怜爱地说,“你这娃儿,怎么干这样的傻事?”
  “只要有用,就说明我傻在点子上了。”她双眸明亮,甜甜地问,“祖母,您的头疼好一点没?”
  “嗯。好了哦。”
  见这孩子满脸大汗,一张绝色的脸蛋成了桃花糕子一般,老人家掏出手帕给她擦了擦。在雪砚记忆中,连亲娘也没这样瞧过她。
  这样的亲情,比那烈性的二锅头还醉人呢。
  她一时就想起了三嫂的名言:世人皆是戏子,但看谁把戏做得更真罢了。这老祖母演得也太好了,太入骨了。几乎叫她有了一点心碎:假如一切是真的该多好啊。
  老人劝说道:“祖母已经好了,头不疼了,你这傻孩子别再磕了。啊?”
  “那可不行。”雪砚噘起嘴,娇憨地唱起了反调,“您头不疼了,就说明玄女娘娘是很灵的。我怎么能半途而废呢?以后每天都要磕一千个,祈祷您和祖父长命百岁。”
  老祖母哈哈一乐,以开玩笑的语气说:“为祖母一个人就行。祖父那老东西让他早点死掉好啦。”
  “诶,诶,不能这样说的嘛。”孙媳妇又惊又笑。眼里跳着两团可爱的小太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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