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明亮的光斑投射在门堂前。把万千微尘照得像活的蠓虫一样。
她脑里子的轱辘慢慢转动。一时,忽然停住了针线,问道:“嬷嬷,咱这府里啥地方供着土地爷爷?”把李嬷嬷问得一愣。
“土地爷爷?”
“嗯,没错。”
嬷嬷拿着手中抹布,细想了一想,“哦,祠堂进门的地方好像供着一尊吧。我记得,是和玄女像供一起的。四奶奶咋问起这个?”
雪砚美目晶亮,微微地笑了。低头说,“就随便问问,没什么。”
梦里的她爬出小房子后,一拨开树丛就看见玄女和土地神在说话。庭院里花木扶疏,气派俨然。寂静得跟陵园似的......
原来,那儿是祠堂呀!
雪砚的心怦怦直跳,像大戏催场似的一阵敲锣打鼓。
但是,她并没有立马冲过去看。却耐着性子把针线做完了。中午前厅留了客人用饭,四哥没有回来。她一个人吃过中饭,出门散步消食去了。
这一抬脚,丫鬟玉瑟就来护她的法了。奴颜婢气地说:“嘿嘿,之前四爷吩咐过让我跟着奶奶。”
雪砚柔柔一笑,“不用了,你回家扫地吧。”
玉瑟说:“地就让春琴扫嘛。她那懒骨头都快拎不动掸子了。”
“可我不用人跟的。”
“我非要跟。不跟四爷会剁了我的腿。”她很严重地说。这丫鬟尖嘴猴腮,又可爱骨碌的。有一种令人无法拒绝的好玩劲儿。
雪砚瞅她一会,欣然同意了。
主仆俩结个伴,一路悠然闲逛,有说有笑地聊了些淡话。
“玉瑟,你身手很厉害的呀?”
“嗯。还蛮厉害的。”她一点都不谦虚。
“跟四爷比怎么样?”
她亦步亦趋地跟着女主人:“爷要是只用一根小趾头,我就能勉强战成平手。”
雪砚眼皮一跳:“喔唷,这样就叫厉害啦?”
“当然。春琴她们连一根小趾头也斗不过呢。”
雪砚学着丈夫的冷笑,训诫道:“......哼,你这溜须拍马的功夫绝了。不可如此!”
“嘻嘻嘻,遵命。但我说的是真话呀,咱四爷就是这个。”她奓了个大拇指。听得女主人心里高兴,马屁完全拍到了点子上。
几百亩地的硕大府园子,到处是僻静的死角。存心不想遇着人也极容易,贴着边缘走就行了。有个诨话篓子陪着,一路说着相声就到了周家祠堂。
宗祠坐落在国公府的东北角。是个规模可观的大院子,比雪砚娘家住的园子阔气。四周竖着八尺高的乌木大栅栏。
苍松翠柏,黛色参天。
中间一条青石甬道,直直地通向正堂。
从栏外望过去,大屋子雄壮而森严。
檐下悬一块蛟龙贴金蓝底的大匾,写着“周氏宗祠”四个金字。两侧挂黑油烫金的楹联。上联写道:“祠宇凌云,阻千年兵革烽烟”;下联是:“衣冠接武,延万世光宗伟业”。
好家伙,皇家祖庙的派头也不过如此了。
雪砚一时被炫得恍惚。心想,我四哥就是这样一个世家的血脉啊。他那八面威风的模样,真的一点没辜负祖宗的期待。
她真想进正堂看一看。可是按时下规矩,新妇产子之前是不能踏足祠堂的。又远远见到大门处有四个家兵站哨,她就贴着外围往后院走。假作闲逛的模样。
这祠堂太豪阔了,半盏茶功夫也没走到底。也没见到梦里的小庭院。但周遭的感觉又十分对路,漂亮,又鬼里鬼气的。
见竹林边一个角门并未上锁,雪砚干脆就闪身进去了。一步踏入了腹地。玉瑟见主子行径鬼祟,像个细作,拿眼珠子直睃她。
“四奶奶,咱来这儿做啥?这儿可不能躲猫猫的哦。”
“嘘!”
“被发现了是要家法伺候的。”
“那你回去吧。”雪砚悄声道。
“......我不回。”玉瑟狐疑地瞧一瞧这美人,娇柔得哈一口气就能化,可这是在做啥呢?“小的斗胆问一句,四爷知道您这真面目么?”
雪砚轻给她一肘子,瞪眼说:“你再聒噪,扣半年的薪!”才把这八哥嘴治住了。
这里头常年没人来,景致都有一点荒了。石阶冷冷,花木凄凄。好像祖宗常来流连,把阴气都留在了这里。
若在平时,雪砚早就汗毛倒竖拔腿落逃了。
现在却两眼炯炯的,头铁地往前迈进。
神仙是不是给她换了一颗斗大的胆子?
雪砚实在有一点怀疑。
但是,她并没有怀疑对:胆气只是暂时的,用光了就会瘪掉。许多年以后,她将会知道自己磕了一万多个头死皮赖脸求来的,是恩师的一条祝福:
“遇到事你将敢作敢为。只要有玄女的地方,你会被无敌的运气所眷顾。”
此刻的雪砚对此一片懵懂,完全稀里糊涂。
她绕过墙角,进了一个高窄的小门。忽然猛吸一口凉气,感觉与梦境重合了:天啊,这不就是玄女和土地爷喝茶的小庭院么!
她循着记忆中的方向望去,一眼就见到了那座小房子。只有丈把长宽,檐角悬着两只灯笼。啊呀,莫非是后院看门人的屋子?!
这么个旮旯地儿,像在螺蛳尾巴的底部了。四哥大概一辈子也没来过。又被古树遮蔽着,除非长了三只眼,否则从外头根本瞧不见它的屋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