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4章
李嬷嬷立刻甩着一身好膘冲进来,大惊小怪道:“咋了又,鬼叫个啥?”
玉瑟捂着手笑:“四奶奶打我呢。没事儿,我皮糙肉厚。打几下不要紧。”
雪砚恶人先告状,“嬷嬷,这丫头没规没矩的抢我茶喝。”
玉瑟并不争辩。“嘿嘿”一声狞笑,干脆拎起茶壶直接吹上了。一口下去,烫得叽里哇啦的。
雪砚一愣。怕她一个闺女家的喝出事儿,赶紧伸手去抢。玉瑟灵巧地一个转身。故意把手一松。
茶壶在地上摔成了八块。
李嬷嬷眼一瞪,盯住了地上的红丝儿。
这一刻,雪砚几乎到了崩溃的界点。浑身的血冷透了。这下好了,满院子人都要起疑心了。她望着一地狼藉,好像那不是茶壶。
是她和四哥注定粉碎的婚姻。
雪砚涩涩地解释,“最近身上不爽利,喝点红花活一活血。”
李嬷嬷笑道:“啊,是的。这玩意确实能活血清淤。”一记老巴掌在玉瑟的脑袋上呼了一下,揪着耳朵把人押出去了。
“不知轻重的东西,怎不找个尿泡照一照自己?啊,跟主子抢吃喝的了……”
玉瑟满嘴“啊哟”,不停求饶。
待走远了,李嬷嬷小声吩咐道:“你让人去找四爷回来,事情不太对。前几天还见她偷偷做小衣服呢,怎么又喝上这玩意儿了……还搁了那么多。”
“嬷嬷,我这次是不是立了一功?”
“滚,滚快一点儿!”
……
事情被搅黄了。雪砚从头到脚地麻木着。她需要很长的一段时间,才能再一次凝聚杀心,再一次提起力气。
一时只能天旋地转地杵着。杵了很久。
春琴鬼头鬼脑地向屋里瞥了一眼。过一会,竹笙又装腔作势地进来擦地。雪砚回过神,问道:“怎么又擦地了,早上不才擦过?”
竹笙憨态可掬地说:“没事儿,反正也擦不烂。”
丫鬟们就像看一个做贼的,把她看得很紧。
雪砚窒息得无以复加。
这样的时刻,她习惯性地想要盘一些针线活。于是,拽着步子走进了东屋的碧纱橱,拉开抽屉,不禁一愣。
里头有个上好云锦裹的小布包。雪砚的心尖一阵悸动,几乎要瘫倒下去。她记得,这是自己给宝宝做的。
打开一看,里头像藏宝一样珍藏着一双软底小布鞋,两双小袜子,一件白如云朵的小中衣。还有个肚兜,上头绣了个抱球球的小兔子,一切都栩栩然的可爱。
雪砚被这样的可爱击溃了。这些针脚细密整齐,一针一线都倾注着初为人母的心意。她不明白自己怎么了,难不成竟在期待这孩子?
脑子里嗡嗡嗡一片,乱得像弹棉花。各种自相矛盾,自我割裂。事情不太对,一定有地方弄错了。
可是,她聪敏的脑瓜子这次被糊住了。怎么也没法厘清错在哪儿。同时,想弄死孩子的念头又卷土重来,黑暗风暴一般席卷了她。
雪砚抓一块救命浮木似的,把小肚兜捂在了心口。她痛苦得浑身抖颤,不知怎样拯救自己。
一条胳膊伸过来,将她抱在了怀里。
雪砚吓得一僵。心里像锥子扎了一下,眼泪都吓干了。“四哥,你怎么回来了。”她差一点咬到舌头。小肚兜捏成团往身后一藏。这一刻,她站在了悬崖边,往前一步就是深渊了。
周魁目光深邃地望着她,感觉一夜间妻子变得云里雾里,多了一种说不出的陌生。
他的心里一咯噔,又一咯噔。
随后就看见了小鞋子,小衣服。心跳疯狂地扬了上去。
这一瞬,眼里有烟火绚烂了一下。
他站着没动,并不急于开口说话。想到回家前师父意味深长,非让他学完一招新幻术才肯放人,不禁心思微动。——会不会有人正窥视、偷听着这里?
周魁拿出师父咒过的泥团,向两人的影子里一蘸一裹。默诵口诀,搓巴搓巴,向旁边榻上一抛。一招精妙的幻术成了。泥巴块立刻化作了他们的模样。
且是一种动态,一个低了头做针线,一个翻看兵书。
在黄昏的光线里,一切都活生生的。比真人丝毫不缺什么。
雪砚惊得倒吸一口冷气。没想到才短短一个月,四哥已能上手玩玄弄虚了。且玩得如此精彩,华丽。
她迷怔怔地朝他看。
丈夫微微一笑,“是一种‘替身’的幻术。现在不管你我说什么,任何人都瞧不见,也听不见。因为,咱们的存在,已被泥人替代了。”
“哦。”她讷讷地说。却没了往日的好奇和灵动。周魁注视妻子片刻,慢慢拿起了那一双小鞋,托在掌心欣赏着。
只有一丁点儿,是小可怜的尺寸。他仿佛看到儿子柔嫩的小脚站在了掌中,心里稀巴烂了。
原来,自己是盼着有个娃儿的。
这心里有几百响的烟花,绚烂得都不能消停了。
“怎么不告诉我?”二十五岁的老男人已掩不住当爹的喜悦了。
妻子的脸却一点血色也没有。比假人更像假人。
周魁扶住她的肩,目光扫了一眼儿子所在的位置,又回到她的脸上。“是不是之前我说过无所谓,你误会了什么?”
他放轻语气,生怕吵醒娘胎中的孩子似的。“不是的,其实四哥十分高兴……真的。”他好看的眼睛熠熠发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