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0章

  大哥、二哥赶紧做和事佬:“爹有话好好说。爹......老四,你快答应爹。”
  周魁的脖子硬,并不答应爹。
  混不吝地笑道:“爹当初中了人家美人计,把我娘活活气死。那会子就该一头碰死了。那样的话,史书肯定会夸您不失为一条汉子。”
  雪砚一脸惊恐:“......!”天啊,四哥这逆子。
  这样的伤疤也能揭的吗?
  国公爷勃然变色。脸上没毛覆盖的地方都成了酱色。两眼红得像兔子。他猛地一扬胳膊赏了儿子一个大巴掌。“啪——”又冷又脆,又炸。
  周魁没有闪,生受了。
  扭头向旁边啐出了一大口血沫。
  国公爷用力过猛,自己先昏厥了过去。儿子们赶紧上前施救,又掐人中又揉穴,一番鸡飞狗跳。这老头又臭又硬,可到底是亲爹,就这么气死了哪行?
  老大、老二把周魁摁跪在爹面前,像要拿他就地正法:“你向爹保证,有生之年绝不起兵造反!”
  国公爷垂死地呼哧着,出的气比进去的多。马上就要咽气了。待四子点头同意,这一口气才算喘上来。他悲壮地把眼一闭,直嗓子喊了一声:“列祖列宗啊——”
  天啊,好一出大戏。
  雪砚把眼瞪得圆溜溜,在外头大气儿不敢出。
  公爹这老顽固性子,她知道得一清二楚。忠烈是肯定的。但是,也没他自己以为的那样纯粹。在忠烈的最深处,裹着一份他绝不肯承认的懦弱。
  他害怕改变,不敢承担后果。事情一脱轨就全赖别人,动不动爱拿别人问罪。当然,人老了就害怕动荡,这也情有可原。
  他想要安稳的晚年,想顽固地抓住现状。所以态度就是老子不管了:既不肯逃,也不肯战。你给老子想办法去!
  这时不能跟儿子一条心,多少有一点昏愦老糊涂啊。
  被不孝子气到半昏迷,公爹由哥哥们背走了。这一场深夜议事,以周家人的不欢而散收了场。气氛有点狼藉。
  雪砚小心翼翼探出头,向里面露出一张充满安慰的脸。哀哀的,暖暖的。以前,娘被嫂子们气得不想活,一见她这脸就治愈了。
  此刻,对丈夫也一样有疗效。
  四哥倚着书橱边,冲她一撇嘴。“你有觉不睡,跑来做什么?”
  “跑来支持你。”
  “哼。刚才挨打时怎不见你挺身而出?”他揶揄地瞥着她,“躲得倒挺快。”
  “我只能精神上支持嘛。总不能跟爹对打。”雪砚踮脚,对他脸颊上吹了两口气。“......疼不疼?我去拿药。”
  “不必了。不疼。”周魁拉住妻子的手,换一种低沉的语调轻声交了个底,“其实,我暂时也没想起兵。就是先确认一下,万一到最后一步周家人是什么态度。你看见了,顶着个忠烈满门的牌匾,个个把自己哄得一身奴性......已经没治了。”
  雪砚叹口气,不随便发表意见。
  四哥这是在说气话呢,自己却不好跟着贬损他的至亲。
  而且,说奴性也有些过了。周家的人,打小被“忠君报国”的信念浇灌大的,一时要站到自己的对立面去,抗拒也难免。
  她换个话题,“四哥,一百万两是怎么回事啊?”
  他微微一哂。拉着她坐下来,大概地把情况一说。雪砚目瞪口呆,感觉自己听到了一则不属于这人间的离奇事。
  “我真没想到,他忌惮你到了如此地步。”一百万两啊,难怪哥哥们不信。那是多大一笔钱?底层小老百姓家,五十两够活一年的了。
  周魁的目光落在妻子的腹部,一针见血地说:“他忌惮的不是我,是天命龙运。”
  他周魁不值一百万两。这四个字值。这四个字让他怕死了,都快成心魔了。
  雪砚挨近一些,问他讨一句心里话:“四哥你是真的铁了心,不想继续做这个大将军了么?”
  他表情很淡,用舌头探了探口中破皮的地方,“嗯。”
  “可是,这是你多年血汗拼来的,为一个无德皇帝放弃了岂不可惜?”她顿一顿,“这个处不来,不如干脆扶植一个新的?”
  以他在朝廷的根基,大可不必辞官。也大可不必起兵造反。
  若还想干下去,巧计多的是嘛。
  周魁瞧了妻子一眼,坚定地摇了摇头。
  这件事他已在心里过了千百遍,一时也无法对她剖明白。作为周家子弟,他自然也为一个“保家卫国”的信念活着。
  这信念有多真,只有自己知道。
  然而,世道已在悄然间改变了。见识过那“黑云”的恐怖威力后,他明白拥有千军万马未必能让家国安稳了。他不跟着改变,到时就只有挨宰的份儿。
  别说护国了,妻儿也护不住。
  命运究竟会将他带向何方,周魁现在实在瞧不清。
  总之,先把本事提升起来再说。
  这一点,他已经想得明明白白。
  况且,就算再扶植一个新帝也一样。吕家半个有出息的都没有。至于自己称帝,这个不在考虑范围之内了。父兄的态度很明确,宁抛忠骨作坑灰——肯定会跟他来一出血溅祠堂的。
  雪砚略一思索,“我献个计,不知四哥可愿一听。”
  他一眼瞥过来,故意说:“不愿意。”
  “不愿意我也讲。”她挨近他,撺掇了一个鬼主意:“要不,你干脆就来一个假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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