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1章
贱骨头的病好严重。
四哥没搭理他,过去对师父一揖,“今日有劳恩师了。徒弟身上的伤痛入骨髓,先回去了。”
说罢也不瞧师父一眼,极冷淡地往夜色中去了。
对皇帝的话,他既不说同意也没说不同意。
贺师父噎了一会。
叩了叩烟锅,自认命苦地嘀咕道:“这个孽障东西,别的本事没有,赌气属他第一。”
雪砚不眨眼地注视着狼狈不堪的皇帝。
他像一株歪脖子树,以古怪的姿势立在废墟间。掩在乱发中一双眼睛酽黑而幽深,冲着“黑云”消失的远方瞅了过去.......
【卷四】
第75章
☆四哥要走了☆
人生真是充满了变数。
在皇帝做出那个决定前,雪砚的心里曾电光火石地预见到一个未来:一旦接受灌顶,他会邪气冲天地作死,天下将由大治进入大乱,从而四分五裂。
将来再由她的孩儿实现大一统。
或许,这就是所谓“天命龙运”的玄机了吧?
然而,她的预设没成立。
这几乎违背了他的本性。
他的脑袋里到底怎样想的,谁也弄不清。或许在那场梦里吃这人的苦头太多了,雪砚始终对他抱有一种怀疑。
就是不信他能一念成佛。
这一阵妖风肆虐过后,姓莫的贼骨头不知遁到哪去了。雪砚横看竖看找不到他的鬼影子。更诡异的是,连“自在会”也从京城地界上消失了。
是怕得不敢冒头,还是在蓄力准备爆个大冷子,就很难说了。对这种能挖地三尺的鼠辈,通缉令根本没用。唯有加强修炼自身,下次遭遇上能一举粉碎,才是道理。
现在,朝廷进入了收拾残局的阶段。
在这一阶段,京中迎来了抢购棺材、寿衣的热潮。做治丧生意的血赚!原因是,所有人都认定会有一次大清算。
大家都被迷了魂,但实质性的造反已发生了。不来一场血洗不合常理。
然而事实是,等了十来天啥事儿也没有。
没有血洗;连水洗也没降临。
皇帝挨了净身的那一刀,似乎把性子里的乖僻和残暴都割掉了,把小肚鸡肠也割开了。现在“矫枉过正”成了一个活圣人。
他竟然没问任何人的罪。耻辱、疼痛、损失都一个人照单全收了。本来还说没脸再做皇帝的,现在照样把龙袍一穿,往龙椅上一坐。
好像比以前还开朗些呢。
究竟是装的,还是真被那一刀割开了心胸,谁也猜不透。
皇后的娘家许家人,紧赶慢赶地备了几百口棺材,等着诛九族的,最后一口都没睡得上。啼笑皆非之下,把那些质料差的全剁了当柴烧了。
同样令人啼笑皆非的还有四哥的官职。
到底有没有辞掉,对雪砚来说也算一笔糊涂账了。说没辞成吧,他整天地在师父家混;说辞了吧,大事小事皇帝又召他去商议。
好像互相唾骂一顿,倒骂出了一点真情实意似的。
雪砚从四哥的眼里看到了态度回暖。对皇帝的改变,他到底还是欣慰的。可能愿意再给彼此一次机会了。
毫无疑问,皇帝大义凛然的那一番话,骂到他心里去了。
“我是对不住你周四星,却没有对不起天下人.......”
——四哥这样的男人,终究是会被这样的“家国大义”裹挟啊。
一切时局大事仿佛岁月长河中的东流水,滚滚逝去了。雪砚是岸边看潮起潮落的人,诸事都不关心眼。她怀孕怀得有气无力,成天只想睡觉。
今年节气来得早。春深雨水多,连着几天淅沥不止。家里吸饱了潮气。到这一日,总算等来了一轮大太阳。
人往外一站,烘烘的,已有初夏的热度了。
午后,丫鬟们把被褥抱去外面出潮。雪砚歪在榻上,晾她这一身懒骨头。随着孕期加深,一向奋进的她退化成瞌睡虫了。连书也懒怠去瞧。
一吃饱,就晕乎乎地犯困。
李嬷嬷哄着说:“先不忙睡,小心积了食哦。”她们现在待她像婴儿,一丝一毫也不敢疏忽。生怕闪失了四爷“一把年纪”等来的儿子。
雪砚满口答应,可一转眼就睡沉了。她飘在一层轻盈的浮力中,舒舒服服的。好像在孕育孩子的同时,也在重新孕育自己。
她心安理得地放任自己的娇懒。
再一睁眼,连天色也分不清了。
身上盖了一条柔软的小薄被。四哥已回来了,高大而端凛地坐在桌旁。他跟前摊着一册书。他的眼睛在书上,魂儿却在放风筝了。
雪砚舒一口气,轻微伸了个懒腰。他的目光转过来,比往常少了几分硬度。平日里即便高兴,也保持着“粗人莽夫”的基调,喜欢臭着一张脸。
今日的脸却换了一种调调,有了日落般的静美与祥和。“醒了?”他轻声问。倒一杯水过来喂她。好像心血来了潮,要亲自伺候一回怀孕的妻子。
这副表情的四哥让雪砚陌生。心里颤一下,被羽毛搔着了似的。她“唔”一声,脸红了。故作迷糊地瞅一瞅窗外,“已经下午了?”
“嗯,你现在真能睡。”他说。
他们之间有一种异样的气氛。爱意和怜惜都太外露了,让她不习惯。雪砚故意嘻哈着,冲淡这气氛,“哎,一寸光阴一寸金,我睡掉了好几根大金条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