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5章
最远可野到千里之外去。
昨日去一趟塞外,明日再去东海。而真正的自己却坐在家中,安安稳稳地怀着宝宝。这一份海阔天空的逍遥之乐,世人岂能知晓呢?
其实,她完全可去看一看四哥的。
可又怕分了他的心,坏了他的大事。关乎黎民苍生的安危,岂敢拿儿女私情去捣乱呢?——这是她作为一个将军夫人的默契。
话虽如此,她真的好想他啊。
成亲到现在半年多了,真正的相处也就两个多月。可是,她十八年来最强烈的生命情感都因他而起的。回忆里的一切,都那么叫人心醉。
威猛的他,渊默的他;温柔的他,深情的他......
想到夫妻间的恩爱种种,她怎么也做不到不挂念,不相思。雪砚不禁闭了眼,叹了一口气。再过四个月儿子都要出生了。
四哥,你这个狠心的爹啊.......
宁静的日子里,每天都是一样的。
早饭后,去给祖母请了安;又和嫂子们拉一拉家常,便回家干一些自己爱的事情:看一看书,缝宝宝的小衣裳。
午睡醒来想松一松筋骨,换一种心情,便放眼四处瞅了瞅。如今这全天下都是自己的后花园,也不需见外什么。
想去哪儿,幻身就过去了......
在无人处现身,化作一个不起眼的小老头。灰衣麻衫,瘦得没吃饱饭似的。风骨却是凛然的,慢悠悠迈进江南的茶馆里去了。
江南的炎热和京城不一样。
京城是火焰山,江南是澡堂子。因为潮气大,直接把夏天糊在了人的身上。
这样的时节,荷塘边的茶肆就值钱了。
“陶然居”内设雅洁,是个消暑的好去处。早茶、晚茶座无虚席。下午也坐了七八闲人。雪砚要了个窗边位置。
就着茶香赏荷,又有弦歌伴耳。
一阵河风轻送,也算得活神仙的享受了。
浮生多逍遥啊……美得她想作诗。
一口“兰雪香茗”入腹,满肚子的诗情画意跟着激荡。
堂倌儿奉上一个茶盘。里头摆了梨花糕、橄榄和木瓜。拖着长腔唱喏一句:“夫子,您慢用——”
雪砚捻须微笑,“有劳。”
堂倌儿打量这“老先生”一眼,忍不住攀谈道:“您老不是本地人吧?”
“何以见得?”
“嘿嘿,我们这一方水土养出来的人,不长这样的脸形。”
雪砚哈哈一乐,这厮挺会瞎卖弄。“小哥好眼力,老夫通州人氏,过贵地来寻亲访友。”那堂倌儿为人好客,立刻滔滔地说起本地的名胜。
雪砚也不嫌烦。这些地方打小就耳熟能详了,却仍听得兴味十足。俗世的种种人,在她眼里各有一种风情,各有一种趣味。
在他们身上,她见到了众生。
这是深居闺阁时所无法拥有的眼界。
午后的茶肆里,浮响着一片散漫的嘈杂。说说笑笑,插科打诨。这就是太平盛世的光景。这就是四哥舍下妻儿去守护的东西......
或许,他正为此受着炼狱一般的苦。
想到这儿,雪砚的心就蒙上一层灰,急速地暗淡了。和往日一样,她要花好一会儿才能克服这脆弱的心情。
若克服不了,就只能掉几滴眼泪了。
而邻座的两位茶客正闲聊,言谈间似在忧国忧民。
一位衣着华贵、腆着大肚的员外说:“哎,这一年的兆头不大好啊.......诸多风波就罢了,怎又冒出那种破家亡命的玩意儿来。”
另一位茶友探过身:“你是说‘相思土’?”
“朝廷屡禁不止。现在不得了,那些赌馆、娼寮里一眼望去横满了人,各个吞云吐雾。那模样真叫人头皮发麻。”
“一旦沾上了就要命了,如此下去只怕.......”
员外低声道:“朝廷怎么想的,这事儿不下死手可不行啊。”
“江湖消息说,都是从南烈运进来的。但谁也不知怎么运的,朝廷全面海禁也防不住。”
堂倌儿赶紧过去,陪着笑提醒道:“两位爷,本小店只谈茶论酒,不可议论国事......拜托拜托!”
两位茶客打个“哈哈”,悻然闭了嘴。
雪砚悄问那员外:“这位仁兄,敢问何为‘相思土’?”
茶客们互相对一眼,拿老人家逗趣:“就是一吃就惹人相思的点心,您老也想去试一试?”
雪砚一噎,知道人家无心搭理,便识相地不问了。听方才的意思,似是一种强致瘾的东西正在地下泛滥。
朝廷又有头疼的事了啊......
所以,绝对的太平盛世是不存在的。阳消阴长,阴消阳长。历史衍变的气与数都循着某种特定、又无情的大势。
势来了,便是神仙也挡不住。
身在其中的众生,不过是大潮中的浮沤罢了。
雪砚心有感慨,摇一摇头。
兀自吃了一会梨花糕,忽听岸边传来一阵吵嚷声。许多人惊慌慌地朝一个方向跑。茶客们纷纷向窗外看,“咋了这是,咋了?!”
有人大声喊:“都在传——瑞泰钱庄的少东家倒卖黑疙瘩,被人下套欠下巨债!银票全取不出来啦。”
“怎么可能?!”
“是真的。听说各地的瑞泰钱庄都挤爆了。”
一旁的胖员外面色大变,跌跌撞撞往外跑。
还没到门口,就像一座肉山栽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