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8章
在雪砚飞快复苏的记忆里,夫君是个一等一的铁汉。脾气很硬。就连表达爱意时也没个软和的样子。他的性情只愿流血流汗,却不会流泪。
可是此刻,这一印象颠覆了。
他泪崩得止不住。
雪砚一边回顾记忆,一边呆呆望着他哭。
目光不时掠过那鬓边的白发。上一次见到时,他瘦成了一只枯槁的骷髅。如今才过大半个月恢复成了这样,算是一个神迹了。
在那一座无人的雪山上,四哥一定吃尽了苦头。非得是阿鼻地狱一样的苦,才能将他蜕变成那样。因为雪砚最清楚,原先的他有多强壮了。
她伸出手,想摸一摸那绺让人心惊的白发。四哥赶紧俯低一些,来就她的手。雪砚忽又不好意思了。成亲十一个月,其中有九个月的阔别。
他现在是一个最亲密的陌生人。
望着这张俊气的脸,雪砚的情感已严重失调了。没法再像以前一样作出准确、生动的表达。只能讷讷的,不知该说些什么。
眼睛扑闪扑闪......
左眼想避开,右眼却想盯着瞧。
周魁抓住她的手,搁到了他的脸上。
雪砚想到自己现在的邋遢,把手缩了回来。她无措地扒拉了几下乱发。早知道刚才梳个头了,真是狼狈得不能见人。
假如可以,真希望不要以这副面孔和他重逢。
雪砚十分难为情。
她从草铺上坐起来。“亡羊补牢”地整理仪容。前些日子心如死水,懒得多瞧自己一眼。现在的她,对细节在意死了。
恨不得立刻来一个香汤沐浴。
周魁含着泪发笑。无论沦落到啥境地,她的活宝本色都不改。动不动就叫人心窝里发软。他替她摘去了头上的草,安抚道:“没事,你快躺好,不能着了凉。”
他的手全程发抖。
雪砚的心也在发抖。低头一会,忽然指了指旁边的粉色肉团子。介绍道:“这位......就是你的儿子。还没有取名儿。是不是一个丑丑的小美男子?”
四哥嘴角一翘,泪汪汪地盯着看。他连续点了好几个头。万千情绪交织着,在他的脸上此起彼伏。好半天,才汇成简单的一句:“......为夫让你受苦了。”
在他最美的设想里,她应该养尊处优、无忧无虑地度日。到八十岁也一样娇俏,一样热情,不需在世故里历练什么。
可是,成亲到现在,她把什么苦都尝遍了。
而他这个做丈夫的,为了责任将人弃在家中,叫她孤零零地过了八个月孕期。独自承担一切惊惧和苦难,在死生中来回地颠扑;
最后,还被走火入魔的他亲手杀死一回。
若非遇到莫若空,他根本不知她还活着。也不会知道,她沦落到破陋的乡间柴房里,一个人千辛万苦地生下了儿子。
他进门时见到柴房里的阵仗,心都碎了。男人的自尊也碎了。自命英雄一世,竟让妻子沦落到这地步。周魁一辈子也不能原谅自己。
他再一次把脸别开,拿手抹了抹泪。好容易挤出一个笑,泪水却又涨潮了,重新溢满了眼眶。他再一次别开脸,拿袖子擦了擦。
雪砚的心中无比酸楚。——虽然酸楚,却又为一家人的团圆感到快乐。她轻声道:“四哥,今天可是大喜的日子......小心你的眼泪把屋子淹了。”
周魁心潮起伏,艰难地平复着自己。他跪坐在一旁,以一个很轻的动作将她抱住了......阔别近一年的相思之苦,在这一刻得以告慰,开始强烈地回甘。
雪砚闭上眼。把头埋在了丈夫的怀里。
眼泪也落下来了。
“快不哭了,月子里不能掉眼泪。”他哄劝着她。
“......”
初生的小婴儿一本正经地睡在一旁。似乎感应到父母的大悲大喜,也嘤咛咛哭了几声。接着,张开粉红的小嘴打个哈欠。
仿佛觉得人世挺无聊的,又睡着了。
外头的风雪还在肆虐狂舞。
寒气封锁了千里江山。
可是,团圆的人儿心里热乎乎的,已沉浸到他们的“花好月圆”中去了......
作者有话说:
没能顺利地完结。
对不起,已经尽力了......
后续基本都是温馨日常,再把没交代完的事情交代一下。
第90章
☆听君一席话☆
这一晚,雪砚哭得止不住。
情绪像小溪一样哗哗的。
四哥不停地替她揩泪,哄孩子一样劝慰着。其实,她也不想哭的。这一年来,自认已是一个上天入地的强者,能在生死间潇洒来去了、顽强得像个铁蛋了。
可是他一回来,她就娇气了。
越哄越委屈……
原来,她的心性并非变强了。只是可供撒娇和哭诉的人不在,流了泪也是白流的。他不在,她连哭的冲动也没有。
宁愿死熬着。
攒到现在,委屈的眼泪才连本带利地倒出去。
在哭泣一事,她无疑是天赋过人的。嘤嘤嘤……每一滴泪扑簌下来都十足的凄美。他浑身发抖,每一块筋肉都在响应她。
要瓦解了一般。
而他越是心碎,雪砚就越感到一种满足。
这世上再不会有第二个怀抱,能激起她撒娇的感觉了。虽然没了他时,她照样能体面地活着;可是,身心的热情是寂静的,沉睡的。
现在则心花盛开,生命又焕发了娇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