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那剑的事……”
  “哼,不过寻个由头试探沈见月的消息罢了,便是天下第一剑,那也要看使它的人是谁。一个月家的废人,连剑都拿不起来,便是一把削铁如泥的神剑,于他手中也不过一块无用的破铜烂铁罢了!”
  “大人明智。”
  ·
  春雨来时急去时慢,直到夜幕逐渐四合,几人才从酒楼回家。
  春寒料峭,夜风暂止,雨仍下得淅沥。
  阿浮点上灯烛,踮起脚正要伸手关窗,忽然瞥见窗台上那盆兰花,心中先是疑惑。想到今日出门时斯湫反复的叮嘱,她心头一惊,忙将花盆抱进屋中。
  坏了,坏了,她个丢三落四的,今日闯了大祸!
  平日里姑娘将这盆兰花看得比眼珠子还重要,爱护到了极致。若这兰花雨淋得太多枯萎了,她估计只能提着脑袋去跟姑娘请罪了!
  阿浮正急着,偏生外头又传来了推门声,急得她原地直转圈。
  愫愫拂帘而入,正见阿浮像根木桩杵在窗边,随口问她:“兰花可记着浇水了?”
  阿浮手比心快,先一步将花盆藏在身后,喏喏点头。
  “浇……浇了。”
  愫愫多了解她,一听口气便知她不对劲,像是刻意掩饰着什么。正欲上前细问,窗外传开斯湫的声音。
  “姑娘,这里有张字条。”
  “写着什么?”
  斯湫没说话,只是默默将字条递给她。
  烛光熹微,影影绰绰映出一张手掌大小的字条。光线微弱,愫愫贴近了看,感到隐隐的熟悉。
  字条是斯湫从地上捡起来的,墨迹见水即融,纸上写的字已看不清。只有几个字尚且辨得清。
  有些像沈缱的行笔,又不像他的字。沈缱写字很好看,一笔一划规整有序,不像这张字条,虽然写的是楷书,却有几分歪歪扭扭的稚拙。
  像是……
  刚开始握笔学着写字的小孩一样。
  愫愫做鬼十年,已经不再惧怕世间那些所谓的怪力乱神之事。毕竟在她不算短暂的十年里,见过的鬼也仅有她自己。世上更多的是扮鬼的人,利欲蔽眼,无所不为,他们才是比鬼更可怕的东西。
  这院里就只有三个人,还都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突然莫名多了一张什么都看不清的字条,换作是谁都会觉得异常。
  斯湫有些紧张:“姑娘,依我看这几日还是去府衙住吧。”
  “无妨,今日风大,多半是风吹来的。”愫愫浅笑着将纸张交给她,嘱咐道:“扔进灶台烧了罢。”
  阿浮以为她将这纸片烧掉是去晦气,便好奇问:“姑娘以前不是不信鬼神之事吗?”
  斯湫回头敲了下她的脑袋:“子不语怪力乱神,不为事鬼,所以事学。阿浮,前些日子让你读五经,习六义,你可又惫懒疏怠了?”
  阿浮缓缓低下头,飘忽的视线东扫西扫,忽而一拍脑袋:“啊呀,灶台上的枣汤还煨着呢!”说罢匆匆跨过门槛就往厨房去了。
  斯湫失笑:“这丫头都没个定性,还像个孩子似的。”
  愫愫抱起兰花,捻了些许泥土,见是湿的,便误以为阿浮浇了水。听见斯湫的感叹,愫愫随口道:
  “她不就是个孩子么?”
  “姑娘莫忘了。”斯湫含笑地看着她,“您也是还个孩子。”
  愫愫一怔,却也只是一笑而过,抱着花盆去了里屋。
  这些日子,斯湫总觉得自家姑娘变了许多,与其说是长大了,不如说更像是一瞬间的成熟。或许连姑娘自己都未曾发现,姑娘以前看人的时候总爱看向别处,而现在看人的时候,从来都注视着人的眼睛,不闪不避,平静如水,顾盼之间透着勘破俗世的洞察与了然。
  她不明白姑娘为何变了,但总归是好事。
  夜色已深,案上兰花经雨而浴,一缕沉香于室内沉浮,浅淡而疏离,恰似映落于轩窗上若隐若现的一抹月色。
  愫愫摊开卷轴,提笔在卷头的名字上勾了一个圈。
  章玉姿已除,再无后患之忧。她虽坏,但未到上辈子那般不可饶恕,所以她留了她一命。
  愫愫垂眸,停在那陈字之上。
  下一个,便没有如此的好运了。
  ·
  谢馆秦楼,倚翠偎红,雕槛朱窗,笙歌彻夜。
  “自上月一别,郎君可好些日子没来了。”
  陈元洲笑着搂紧怀中娇客,凑在脸上“乖乖,我可是刚应完试便来寻你了。这些日子家那老头子看我看得紧,不许我在外晃悠,担心落人口舌。”
  浼娘羞红脸抬起头,问他:“那考试如何?”
  陈元洲哈哈一笑,凑过去怀中人脸上亲了一口:“走个过场罢了,你郎君我呀,就等着来年开春去赴会试了。”
  “那赎身的事……”
  “此事嘛……”他松开了手,理理衣襟,“你无需担忧,我自有安排……”
  “可是……”见他起身,浼娘忙扯住他的衣摆不让他走。
  “怎么?”陈元洲看着那双手,言语由闪烁转为强硬,“答应过你的事,我还会反悔不成?”
  “公子。”月光顺着微敞的门户扫进屋内,一个劲装打扮的男子站在门边,提醒道:“时辰到了。”
  “郎君。”浼娘仍旧拉着他的衣角,低声道:“您才待了半个时辰……今日便留在这里,明日再遣车马送回去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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