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下官明白。”
  典史刚走几步,又被赵玄言叫回来:“方才听人说,水云间走水那日,陈家二郎也在?”
  典史不解其意,实话实说:“听说是与人争执了一番,过后便走了……”
  陈家大郎好色,陈家二郎好赌,两人虽是兄弟,但在不学无术上,两人不分伯仲。陈元洲整日流连于花街柳巷,出现在云水间附近也算情有可原。
  但陈家二郎却不该出现在此地。
  朗州城里的赌徒们大都聚集在船上,傍晚驶离河岸,日出才上岸,陈仲胥这时候应当在船上才是。
  该出现了没有出现,不该出现的却出现了,事出反常必有妖。
  “派人去问问,陈仲胥当日都做了什么,还有陈元洲,将他的行踪也一并打探清楚。”
  ……
  春光澹荡,澄空如洗。
  车马熙攘,行人如织。
  今日是上巳节,风雨初霁,春色如锦。朗州人倾城而出,携老扶弱去南郊踏青。原本热闹的内城,今日却是人烟寥落。
  跨过溪山桥,愫愫看到了熟悉的身影。
  “愫愫?”见她过来,赵玄言止住了话头。
  典史识趣离开。
  赵玄言背手在后,藏好典史方才呈递的文书,笑着道:“出来时可用过饭?听人说春风阁近日出了几道新菜,爹爹今日得空,带你去吃罢。”
  愫愫失笑:“爹爹今日若真得空,便不会出现在此处了。”
  赵玄言面上微窘:“只是四处走走,并非为查案而来……”
  他一边说,一边将手中文书往袖子里藏得更深了些。
  他这一番动作,反而欲盖弥彰。愫愫刻意不去看他笨拙的举动,移开视线。
  “爹爹不是,愫愫是。”
  她走过去贴耳道:“云水间失火一事,爹爹不妨从陈家下手。”
  侧身避开众人目光,愫愫从衣袖摸出令牌交给他。
  “这是失火那日在云水间寻到的。”
  赵玄言讶异收起:“这东西……”
  愫愫后退几步,点到即止。
  “爹爹不必问我是何处得来,只沿着这条线查下去就是……”
  陈家根植朗州数年,其中各种势力盘根错节,若能够借此机会铲除他们,无疑是最好的结果。
  很多年前,她便觉得背后有股势力在暗中帮衬陈家。当年为了救爹爹,陈家的罪状是她亲自御状呈上去的,桩桩案情皆有铁证,本该是株连九族的大罪,但陛下仅批了一个不痛不痒的罪名便了了事。
  异常古怪。
  尽管后来她死后数年一直在寻找,却始终未找到答案。
  水患,失火,爹爹蒙受冤屈,她为讨清白入都城,这一桩桩一件件,就像是一张网,将她牢牢困在其中。不只是她,也不止是爹爹,还有沈缱……
  所有人都是被操纵的棋子,总是不知不觉地受人摆布,受人利用,受人驱使……
  背后的这股势力,就像是一杆巨大的秤,总是适如其分维持着朝堂的平衡。
  精确到可怖。
  上辈子她不知道沈缱是否和这股势力打过交道,但是这辈子,她必然逃不开,避不过。
  愫愫一边想一边走,不知不觉又走到了包子铺的那条街。
  今日不知为何,包子铺并未开张。刚刚还是薄雾,一入巷雾气浓郁成形,似乎伸手便能摸到一层冰凉的轻纱。
  这周围实在静得过分。
  惨白的丧幡于浓雾中若隐若现,脚底仿佛踩在棉花上,低头一看,纸钱纷纷撒落一地。
  就在她低头瞬间,腰间束带一紧,愫愫想也未想就抓了上去。
  那人似乎诧异于她的动作之迅疾,停顿半刻,左手抓住她腰间钱袋用力一拽,右手一开一合,旋即挣脱她的束缚,迎面打在她肩胛骨上。
  她抓人手劲虽不重,那人也很快挣脱开,但她还是感受到了纤细骨架下的一丝温暖。
  愫愫感到几丝失落。
  居然不是鬼。
  还以为能见到她上辈子的同类。
  那小贼趁着浓雾拽走了钱袋之后很快就不见了踪影,跑得比兔子还快,显然对这巷子的构造了如指掌。
  脚步轻快如风,若不是她恰巧低头,怕是难以察觉那小贼的动作。
  不过……
  愫愫看向不远处飘摇的白幡,目光落在门前石阶那个明晃晃的脚印上。
  这小贼似乎对自己的盗功太过自负,以至于脚上沾了草木灰都浑然不觉。钱袋里并未装贵重之物,里头的碎银子不值钱,但里面有件东西她要取回来。
  于是。
  愫愫走上前去,一脚踹开了虚掩着的木门。
  “哎呦!”
  那小贼背靠木门,随着木门撞开一下飞出三丈远,碎银叮叮当当,四处滚落。
  她抓着空落落的钱袋,瞳仁里还残留了几分不可置信。
  “你你你!”她撑着地,不自觉后退。
  愫愫居高临下看着她,伸手一摊。
  “还我。”
  这小贼面容清秀,唇红齿白,鹅蛋脸,狐狸眼,长相颇为标致,特别是那双抓着钱袋的纤纤玉手,指如削葱根,晶莹剔透。不像是下九流的人物,倒像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世家小姐。
  愫愫注视她的时候,对方也在看她。但也只是打个照面的功夫,趁愫愫分神,她拔腿就往门外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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