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谢朝蕴:“交给父亲便是。”
  ·
  谢去夷将折子掷在案上,冷哼一声。
  “哼,他倒乐得自在。”
  “去夷啊,毕竟是谢家独苗,咱们谢家的兴衰,以后都指望着这小子呢。该宠着,还是得宠着!”
  谢去夷重重叹了口气, “你这个叔父嘴上说得倒是轻巧,谢朝蕴这些年正事不干,全都是你们宠坏了!”
  “诶,话可不能这么说。你看看这满朝文武,谁家的后人比得上我们朝蕴半分。你别看他性子清冷,但做人为官的道理,他比我们这些人厉害得多!”
  谢去夷大手一挥:“其余的我不管,只要他守住谢家,我就死而无憾了。”
  谢风谈哈哈一笑,满不在乎道: “你大可放心,再者,朝中不是还有我们这些老头子么。老骥伏枥,志在千里,有我们看着,出不了大事。”
  他语气一转:“不过,朝蕴如今也该到了定亲的年纪,若是早些成家,枕畔有个知冷知热的,想来性子会活络些。”
  “哼,想得倒好!”一提起这事谢去夷便来气,“当初他母亲离世前留下的遗愿,便是让他自己做主婚事。这些年他整日在院中闭门不出,如那寺庙的和尚一般清心寡欲。要凭空找个女子来与他定亲,简直是难于登天!”
  谢风谈搁下茶杯,叹了声:“如此说来,这婚事还得让他自己做主了。”
  “自己做主也无妨,若是要让我谢家绝后,我便换了他,让重晋替了他的位子!”
  谢风谈连连摆手:“使不得使不得,我家那庸才,连朝蕴半根手指都比不过。真要他替了朝蕴的位置,定会处处差池,我怕是九泉之下都难以合眼。”
  两人又谈了片刻朝中政事,忽然说到朗州的折子。
  “陈家的事……兄长有何看法?”
  “不过是纵火罢了,找个替死鬼便是。陈家是祝家姻亲,祝家掌管着南北漕运商船,若现在动了陈家,恐会影响江南道的财税。”
  “那朗州太守那,该如何交代?”
  “提点几句,赵玄言是个聪明人,自会明白。”
  “如此也好,如今财税吃紧,祝家那边,出不得差错。不过倒是要查人提点几句,这些年祝家势大,确实越发过火了……”
  “你说得对。”
  ……
  几场秋雨过后,草木浴水而生,郁郁葱葱,枝繁叶茂。
  盆中兰花尚未谢尽,香气幽微,似乎将万物都染上一丝浅淡的馥郁,长叶苍青,迎着春风恣意舒展。
  兰时将尽,桃李果盛。
  赵玄言今日难得来了一次愫愫的院子,还带了她爱吃的桃子。
  尽管他未曾言语,但是愫愫还是一眼看出了他面容底下的无奈。
  愫愫捧过茶,放在他手边,轻声问:“父亲为何愁眉不展?”
  “人啊,不论如何都逃不过为琐事烦忧。”赵玄言叹了口气,看着愫愫道:“爹爹这官,做得失败。”
  “爹爹何出此言,在愫愫心中,爹爹是最好的官员。朗州城百姓安居乐业,不受苛捐杂税之忧,不被徭役苦劳所扰,遇事有清官断案,不必担心触犯威权……难道还有比这更好的吗?”
  赵玄言目光恍惚:“可是爹爹如今,连为死者伸张正义都难。”
  他三度上书朝廷,将陈家罪证事无巨细,一一言明。这些年陈家作恶多端,借着与祝家的关系大肆敛财,横行霸道。只要朝廷派官员来朗州城走一遭,便知道他所言不假。
  可是朝廷非但不闻不问,反而替陈家开脱,妄图将纵火一事盖棺定论。
  何其荒唐!何其无稽!
  听完他的话,愫愫直接开门见山。
  “既然如此,爹爹不妨告老致仕吧。”
  “这……”
  愫愫笑道:“官场沉浮,能够保全己身已十分不易,上要揣度圣上所思,下又要体察百姓所想,您又是个不愿曲意逢迎,委曲周全的人,这官着实做得憋屈。不如早些辞官,娘亲在世时留给女儿的嫁妆虽不多,但也足够让爹爹过得安稳无忧。”
  赵玄言咳嗽,拭去嘴角的茶水,小声唧哝:“憋屈……倒也不憋屈……”
  他当了这么这么多年州官,还是少有忤逆他的人,百姓也都淳朴友善,不需他费心劳神。
  愫愫却像没有听到他的话似的,满上茶杯,自顾自道:“愫愫早已想好了,等到爹爹辞官后,便将这小院卖了,换间大的,最好要离薛家近些。到时候爹爹住一间,愫愫住一间,闲来无事便去找祖父喝茶。”
  赵玄言捧着茶杯,惊愕得顿住了。
  她笑意盈盈:“爹爹不愿?”
  “愿意,怎,怎会不愿意……”他端着茶杯,手感到隐隐的颤,这杯茶是喝也不是,不喝也不是。
  他颤颤巍巍放下茶杯,缓了许久才开口。
  “愫愫啊,爹爹觉得,咱们这官还是能做的,毕竟朗州虽然物产不丰,但好在民风淳朴啊,爹爹还年轻,还能做个几十年……至于喝茶,你祖父应当不乐意见我……”
  他现在在父亲面前就是个人嫌狗憎的,真要天天喝茶,他每天过得怕是比现在还要水深火热。再说,朗州治下尚且安宁,一旦换了新的州官,又要扰得百姓生活不宁。
  愫愫笑了。
  老当益壮,宁移白首之心;穷且益坚,不坠青云之志。
  她如何不了解他的心思。嘴上说的是祖父,心里想的是他的朗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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