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你将那称作婚服?”愫愫指向火盆里燃烧不止的布料,挑眉笑道:“在我们朗州,都将它称作丧衣。莫非你今日不是接我成婚,而是奔丧?”
  “既然如此,那便跟我走吧。”
  “慢着。”愫愫抬手,让阿浮端来茶盏,放在桌上。
  “我们朗州有个规矩,来接亲的人,都要吃一盏红茶再走。”
  大汉嗤笑一声,蔑视道:“不过是纳妾,你还真当自己是正妻不成?”
  愫愫并未退让,指尖点着桌面:“不管是做正妻还是做妾,都得吃一盏。到了朗州,就得按朗州的规矩。你若不愿,那便带着我的尸首去见你家大人。”
  那大汉闻言,眼中果然露出一丝迟疑之意。
  他端起茶杯,一饮而尽。他身后的侍女和侍卫也都吃了一盏。
  愫愫这才迤迤然站起,跟着他上了马车。
  阿浮站在门前看着马车远走,急得快要哭出声:“姑娘怎现在去了,薛家那儿可还没有准备好呢!”
  斯湫深吸口气,按住阿浮的肩:“你去对面找沈公子,看看他有何主意。我这就去薛家!”
  阿浮重重点头,大步跑着去对岸敲门。
  月如琢这几日回了梅庄,因而只有沈缱在院子里。
  “沈公子,沈公子!”
  沈缱听出是阿浮的声音,急忙开门。
  阿浮站在倚着门急急喘气,指着马车远去的方向:“姑娘,她,她被方怀之派来的人带走了!”
  “你说什么?”
  阿浮眼泪唰地流下来,无助呜咽着。“我,我也不知为何,方怀之今日便派了人来接,薛家都还未布置好呢,这该如何是好啊!”
  她抹了把眼泪,再度抬眼时,沈缱早已不见了踪影。
  *
  沈缱站在万仞之高的停云楼下,强撑着颤抖的身体勿要跪下。膝上的痛意仿若坠着两块巨石,连站着都像钝刀在割。
  李三刀提着刀出来,提声问道:
  “小子,你找谁?”
  “沈见月。”
  “沈见月?”李三刀茫然摸了把脑袋,未忆起楼里有叫这么个名号的人。
  “你找错人了吧?停云楼里可没这号人物!”
  沈缱攥紧双手,额角垂落的发丝早已因深入骨髓的痛意浸湿,他仰起头,望着寒风中的岿然屹立的停云楼,一字一句,宛如从牙缝里迸出。
  “就是……沈见月。”
  李三刀敲了敲脑门儿,穷尽思索。“等会儿,沈见月这名字为何如此耳熟。”
  伍四娘猛敲了下他脑袋:“笨,不就是见愁入楼前的名字么!”
  “见,见愁?”
  他话音未落,便见韦见愁从楼上跃下,落在沈缱面前。
  见他脸色如纸,韦见愁连忙将他扶起。沈缱避开他的手,趔趄后退一步,勉强站定。
  他有些彷徨收回手,目光复杂:“小缱,你怎么来了。”
  沈缱拂去冷汗,定定看着他:“去太守府……杀方怀之。”
  韦见愁一愣,他从未从沈缱眼中看到如此浓烈的恨意,便是他离家不归的时候都没有。他将手中木棒抛给李三刀,飞身上楼。
  “好!你且等等,我去去就来!”
  李三刀抬头问:“见愁你回去作何?”
  “拿剑去!”
  好歹是个剑客,当然要用剑杀人!
  *
  轿子抬到太守府时,天边最后一线日光也落下了。
  愫愫去了几次太守府,如今便是闭着眼也能找到路。穿过太守府中,往前便是新修的庭院。
  这是那方怀之来后才修筑的,听阿浮说这院子比整个太守府还要大。
  不过愫愫心中并不关心那院子,她心中只觉异常。纳妾走的都是偏门,可轿子进来时候她特意观察了周围。
  这顶轿子,是从正门进来的。
  谁家纳妾从正门进?愫愫从未听说过如此荒唐之事。
  但推开门,更加怪异的事出现在眼前。这偌大一个庭院,不仅上下皆用红绸装饰,甚至连屋中都燃着红烛。
  檀香萦绕,灯烛灼灼。
  院里银杏树落了一地的黄叶,却不见清扫,任其铺了一地。光秃秃的枝干上垂下无数大红丝绦,随着寒风轻摆。连同屋檐下挂着的灯笼,给院子熏上一层柔柔的暖意。
  如此阵势,不像是纳妾,倒像是要迎娶正妻。
  这方怀之到底要做什么?
  愫愫坐在院中不过片刻,身后便有几个侍女鱼贯而进,垂下她松松挽就的发髻为她梳妆。
  梳妆完毕后,又带着她去里屋更衣。
  那放在木架上的衣服,竟是一件嫁衣。嫁衣皆用金线缝制,身后一只凤鸟展翅欲飞,又予以珍珠玛瑙相缀。
  光是摸着,便能感受到一股沉甸甸的重量。穿好嫁衣后,又有侍女来为她带上凤冠。
  愫愫屏退侍女,趁人来之前藏好匕首。
  夜幕彻底拉开,寒风不再顾忌,肆意挂起窗花银杏上的丝绦,烈烈如火。
  愫愫将刀别在袖中,隔着盖头环视周围的陈设布置,心中升起几分说不上来的熟悉。
  正欲回想,门口传来脚步声。她紧握着刀,透过朦胧的布料望向门外。
  尽管她不愿承认,但来人的确长着一张及其好看的脸,好看到有几分雌雄莫辨。不过脚步略显虚浮,似乎身有沉疴。
  他推开门后便坐在她对面,喝了一杯酒,完全将她当作了一团虚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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