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她手里的伞歪歪斜斜撑着,一多半身体都露在雨里,但她丝毫都没有察觉到,仍旧一步一步往前走。
断情望着她在雨中单薄的背影,直到她消失在竹林尽头,忧心忡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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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是春雨泛滥之季,竹林依依,雾霭迷蒙,上天好像藏不住悲伤,便让连月不止的雨水满溢而出。
一切都似乎回到了朗州的日子。
愫愫站在门外,看着面前的少年,情景恍然如故,亦如这一世初见。
桌上放的是收拾好了的包袱,连书案上的书画都由她赠的砚台都仔细压着,院角边上的炉火已灭。
真干净。
愫愫微哂,目光慢慢移到他脸上。
“你要去哪儿。”
少年垂下头,明白她知道了真相,手紧紧捏着门框,指骨已然泛白。
“阿愫……”
“我问你,你要去哪儿。”她望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
“抱歉。”
“谁让你道歉了?”愫愫踮脚用力将他抵在墙上,眼角突然泛红。
“是不是燃灯,是不是他同你说了什么,我早就说过这老头子没安好心!你为何不听我的话?”她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字如青竹根根折断的崩裂碎响。
沈缱任她抵着,没有丝毫反抗,或者说,在她面前,他从未生过些许反抗之意。
这是他年少便藏于心底的人啊,能得她视线片刻停留,已让他万分欣喜。只能片刻,不然,他该贪心了,要得寸进尺留在她身边。
阿愫该是永远自由的,不该因为他永远困在这梅庄之中。
他离开对她而言是件幸事,他该替她高兴才是,但心不知为何却痛得厉害。
“沈缱,你看着我。”愫愫攥紧他的衣襟,声音哑哑的,透着涩意,“你总该告诉我,为什么要走?”
少年的心微微一抽,就在他心软之时,耳边忽而响起燃灯道人的话。
他目光温柔,轻轻道:“阿愫,梅庄太冷了,我不想待下去了。”
“你再说一遍。”愫愫语气哽咽。
他移开视线,漫向远处隐隐模糊成一片的雨幕,眼前也一片模糊。
“阿愫,我说,梅庄太冷了,我不愿再待下去了。”
原来,不是为了什么仕途,只是他不想待在她身边了啊……
愫愫心底最后一根弦断了。强压下的哭腔在着一刻终于忍不住爆发,连眼泪也猖狂地奔涌而下,势不可挡地撞毁了名为理智的栅栏。
顷刻间泪如雨下。
少女紧紧揪着他的衣襟,“为何不敢看我?沈缱你为何不敢看我!”
她做的一切,不过是想要将他留在她身边,不过是是想要好好与他在一起。
她何错之有!
“对不起。”沈缱伸手想要安抚她,却被她猛然挣脱。
愫愫后退半步才勉强站定,手摔在门框上,但她却感觉不到丝毫痛意,一片麻木。
她含泪笑了,“你还记不记得,当年我站在沈家门边同你说的话?”
“记得。”
她问他,可还记得她。
那是她同他说的第一句话。
愫愫抬袖,松开右手。
一枚玉佩从袖间坠下,重重砸在地上,一声脆响,玉屑飞溅。
愫愫道:“沈缱,如果我没有那些记忆该多好。”
她不会记得他,他们也不会再有交集。
“对不起。”
愫愫胡乱拂去脸上的泪珠,微微一笑:“我已经兑现了承诺,沈缱,这辈子,是我不要你的。”
她转身离去,亦如当年她消失在他的视线尽头。
但这次,她没有回头。
……
大雨片刻未停,狂风摇耸着竹木,摧枯拉朽,仿佛要将其连腰折断。
两拨人站在山脚下,一边满脸郁气,眼里好像要喷出火来,一边神色淡淡,但眼里藏不住的愉快。
当然,奚邝是前者。
燃灯拱了拱手,道:“师弟,就此别过。”
“过什么过,下次别来了。”他板着一张脸,摆明的不高兴。他这平日里没影儿的师兄,一来就给他找事儿。不仅棋都不陪他下,还把她徒弟喜欢的人忽悠走了,让他痛失去徒弟那儿蹭饭的机会,换谁谁能高兴得起来?
燃灯望了眼着雾霭笼罩的群山,意味不明道:“你且放心,还会再来的。”
他阴阳怪气回:“是啊,你燃灯是谁,我这无静山你还不是想来就来,想走就走,我哪管得着你?”说完,瞥见在他身后沉默的沈缱,顿了顿,又补了句,“我徒弟虽没来,我徒弟的人你可得跟我照看好了。要是缺胳膊少腿,你可别怪我替我徒弟报仇。”
燃灯:“他也是我徒弟。”
“行行行,带着你徒弟哪儿来的哪儿去,最好永远也别来了。”他正正斗笠,一脚踏上山门石阶,“你们啊,只以为自己所坚守的就是对的,却不明白那被蒙在鼓里的人,究竟是何感受……”
说是为了对方好,到头来不过是自己一厢情愿的想法罢了。
他长吁短叹沿着石阶上山,走过山门,正看见愫愫抱着剑坐在巨石上,视线之外,是沉隐在烟雨中渐渐远去的马车。
奚邝一跃而上,站在她身后。心里想说些什么宽慰宽慰她,但一句话在口中咀嚼许久,也不知如何开口。
在他犹豫时,面前人却先开了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