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8章
愫愫点点头,“他如今身在何处,年岁几何?”
“年岁……应当二十有五了吧。嗯,再过两月便到二十六的关头了。”谢去夷目露怀念,“我并不知晓他在朗州何处,你消息灵通,应当探听得到。”
他话里话外意有所指,显然已经知晓愫愫在查谢朝蕴下落一事。
“好。”
她查谢朝蕴还不过几日,也是计划以此为交换让谢去夷下山回朝,哪知她刚有动作,谢家便已有察觉,甚至还打算抹去谢朝蕴的踪迹。这样看来,谢家分明没有如外头所说的一蹶不振,而是在韬光养晦。
也是,谢家家大业大,哪能说败就败了。潜龙在渊,激浪勇退,才是他谢去夷的作风。
说起来,这谢朝蕴的名字她总觉熟悉,好像是曾经听过似的。但她上辈子分明没有和谢家有过来往才对。
愫愫沿着山路往下,雨已经停了,只剩下薄薄的一层雨丝飘着。秋日渐寒,瞿峦山沉寂在一片萧瑟之中。
青石板上一层厚厚的苔藓,昭示着这里平日的清冷。
在边境待了多日,朝中她耳目虽多,但鞭长莫及,且军中还有事务要由她定夺,因而愫愫走得飞快,险些忽略了路旁的白影。
等她后知后觉折回身回到原地,那人才默默出声唤她。
“阿愫。”
愫愫忍不住偏头瞪他。“不是让你回去?”
明明身子不好,还非要站在风口,他可真有本事。
沈缱没有说话,支着伞撑在了她头顶。原本连绵的雨丝忽然下大了,天边隐有雷电闪烁。愫愫盯住他的侧脸,望见了天光乍裂时一双平淡无波的眼睛。
他顺着她的目光而下,将伞偏了偏,离她更近一点。
“阿愫你看,雨下大了。”
愫愫闷闷嗯了声。不知道是在怨自己估量天气估量出了偏差,还是在怨他在此地等,又或是别的什么。
天上电闪雷鸣,伞下人却气氛沉闷。沈缱高愫愫一截,从他的角度望过去,能看见她抿成一条线的唇。被雨滴洗过,在一闪而过的雷电之下显得如此惨白,没有一丝生气。
沈缱无端生出些许害怕,轻轻撩起一缕尾端的青丝放在掌心,在雨点砸落时候攥得更紧,好像要借一些实物,来抓住一场缥缈无形的梦境。
少时看《南柯太守传》做了一场亦真亦假的梦,如今梦醒了,却分不清到底何为现实,何为梦境。
但他并不后悔。
愫愫却只想给这破天几剑。
每次遇到他总会下雨,这辈子见面时下雨,离开时下雨,在林中下雨,回到了都城还是下雨。她又不是死了,要这破老天哭坟。
愫愫恼了,恼这破天,恼沈缱,还恼她自己,一见他就心软。
雨下得实在大,这把小小的伞难以遮挡如此大的风雨,这会儿已经岌岌可危。愫愫分了一缕余光看过去,沈缱左肩已湿成一片,水滴顺着发尾留下来,淌进他袖管里。
“咳咳。”沈缱将头偏过去咳嗽了声。
愫愫叹了声,手拿住伞柄立直了,有些无奈,“你可真是个药罐子。”
她的手没有收回去,食指微微翘起,不经意抵住他的掌心,感受到指尖的冰凉,愫愫将抬起袖子将他手背上的雨珠擦拭干净。
“前朝一位叫孟昂的将军,你知道他是怎么死的么?”
沈缱略一思考。
“似乎是寒疾。”
“不,他是自己作死的。他自诩身强体健,在冬日饮病卧寒,最后不治而亡。”
愫愫瞄了眼他的衣袍,深色一片,袍角耷下还在淌水,有些恨铁不成钢,“你若是想要步他后尘,我可不会拦着你。”
沈缱默默看了下已经偏到他这边的伞柄,选择继续保持沉默。
两人撑伞又走了半刻钟,离都城还有接近一半的路程,雨稍稍小了些许,雷声却更大了,闪电张牙舞爪劈开黑云,似乎要将天地毁灭个干净。
愫愫不惧雷声,唯独有些怕闪电,是上辈子在都城的时候险些被闪电劈中留下的后遗症。
前一阵雷声过去,就在愫愫要闭眼的时候,一道阴影却先一步遮了过来。
是伞。
沈缱将伞挡在了她眼前。
奇怪。
这辈子他从未在沈缱面前显露过些许她害怕闪电的情态,为何他能先一步把伞挡在她面前。方才无风,他那般举动分明是刻意为之。
为何?
沈缱,他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愫愫不敢往细想。
“怎么了?”沈缱并未意识到自己下意识的举动在愫愫心中激起了惊涛骇浪,反而在闪电到来之前将伞继续往她这方偏了过来。
愫愫的心沉了下去。
一路无话。
沈缱知道她心中有事,却只以为她是为着他上瞿峦去见谢去夷之事。他如今身份不明,愫愫怀疑他,也在情理之中。
他想了想,解释道:“我的本意并非是插手大诏朝政。谢家是天下文人之首,比我更适合。何况,我如今明面上还是大澜圣子的身份,也难以让大诏众人信服。”
这是他第一次同愫愫说起他这七年的过往。在她身边的时候,那些过去难捱的岁岁年年,如今再回看,竟觉得恍如隔世了。
大澜。
大诏。
一触及到此事,愫愫便生出几分无名火。这圣子有何好,让他甘愿待在那里七年。胸口堵着一口闷气,愫愫不出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