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周其律静静看着他几秒,点了点头,问道:“刚才在楼上和我说什么?”
陶汀然说:“我问你是不是去地里。”
“嗯。”
“一起吧。”陶汀然说。
清晨露水重,周其律说:“扳玉米没什么好玩的。”
扳玉米确实不好玩,但是他不去,等奶奶起床,她这个即将满七十的老太太可就来了。昨天下午还特意去储物间找口袋和大背篓,说今天要下地给周其律帮忙。
“挺好玩的,”陶汀然先发制人往前走,生硬道,“我想吃你上次给我找的那种玉米梗子。”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这句话,周其律扳玉米的速度肉眼可见降了不少。也许是天气过于炎热,又或者玉米太老,已经没有甜梗可吃了。
陶汀然虽说被允许跟来,但周其律却不准他进地里。陶汀然非要进玉米林,周其律就摘了帽子和袖套给他戴好。
草帽有遮挡蚊子的布,同时可以防止脸被划伤。自打昨天奶奶说起他和周其律小时候同吃同睡同一个盆里洗澡后,陶汀然对这人的距离感就淡了些许。
但隔了十年,这种不生不熟的关系,想要靠近似乎也不比陌生人容易,依旧别扭。
他亦步亦趋地跟着周其律,偶尔问一句这根玉米梗可不可以吃,那根看着能啃。
周其律往往会瞥一眼然后说不能吃。
之后过了几天再去地里,他背篓了除了一大瓶水,还多了两截甘蔗。
两人熟悉一点后,陶汀然天天出去滚露水,跟着周其律扯野地瓜、捡板栗吃。他俩负责搬运玉米回去,奶奶负责拿机器剥成粒。
周其律是无所不能,无所不知的,就像以前陶汀然从来不知道树上、地里那些不起眼的小果子是能吃的,不知道蝉脱的壳一斤七百元,一只蝉单价八角。
自此之后,陶汀然再听蝉鸣全然变了味儿。
这片林子有七百,那片震耳欲聋,两千。
在人类社会中,一旦涉及利益,就算是屎都会变得稀有。村里不少人都在捡,捉活的去卖的也不少,周其律劳作时顺带捡了些壳,卖了四百五十元,刚好够稻收时割谷机的费用。
立了秋蝉声依旧,却难以寻到踪迹。天气炎热高温不下,周其律去探监那天,村里来了收稻谷的。
收粮食的老板不会在恙塘停太久,四点半从双龙河那边收着过来,途径恙塘,只停留一个小时。
周其律上午才把晒干的谷子装袋,下午一点才上城里。
从恙塘到镇上再转车去城里要花上一个半小时的路程,奶奶没给周其律打电话,和陶汀然一起搬运到村口集中等老板来收。
“大娘,你家今年种了这么多啊?”路边麻将馆老板数了数,一共二十六袋。
一袋六七十斤,他估计,“一千五百斤应该都有了。”
只要卖粮食的基本都在小卖店路边一带等着,人多热闹,抛出一个话题,你一嘴我一嘴可以唠上一个时辰。
“哎呀老马,你大娘每年都种自己吃的,什么时候卖过粮食了?”一个中年妇女笑着打趣。
陶奶奶坐在老马拿出来的凳子上,擦擦汗水,裹住头部的白巾,笑说:“是,这个是其律家的。孩子平时叫我一声奶奶,没在家的时候我就搭个手帮帮忙。”
上次在水凼边洗菜的短发大婶也在,她推自家小孩儿一把,玩笑似的说:“快去喊陶奶奶,说不定哪天也来给咱们帮忙。”
小孩六岁多点的年纪,晒得黢黑,怯生生地过来喊奶奶。
“乖,”陶奶奶笑着应声,从裤兜里掏出一个深蓝色的编织小钱包,问小孩儿,“小圆头想不想吃雪糕?奶奶给买。”
陶汀然倚在水泥柱边,盯了阴阳怪气的大婶好几眼。
见奶奶真掏钱给小孩儿,他喊了奶奶一声,先一步到小卖店买了冰棍给小圆头。
“谢谢哥哥。”
“嗯。”陶汀然内心毫无波澜地看了眼小圆头。
超扁头。
还真是越想要什么越叫什么。
陶汀然冷冰冰道:“去你后妈那儿吃。”
小圆头抹了把鼻涕,说:“那是我奶奶。”
“那去你后奶奶那儿。”
几句话把小孩弄哭,对方跑回去告状,说陶汀然说他的奶奶是后奶奶。
短发大婶瞬间炸了,声音尖锐地骂陶汀然没教养。
陶汀然不为所动,神情淡淡地回道:“嗯,我没有。”
“大婶你的教养倒是挺好的,人后说闲话,偷人东西。”
“放你的屁!”大婶怒气冲冲冲过来,被旁人顺势拦下,像一条挣不来绳索,无能狂怒的狗。
“老娘偷什么了?!”
陶汀然说:“蝉壳,周其律家门口的那袋壳。”
大婶愣了一瞬。
陶汀然说:“记起来了吗?”
不多,可能净重一两多点,陶汀然每次出门捡的几个。上周三刚放周其律家门口的窗户上,出了巷子没两分钟,便看见短发大婶拿着那袋小透明袋子出来。
人的本性恶劣,没抓到现行就不会认,大婶让他拿出证据。
“何淑芬你看看你孙子,成天跟周哑巴儿子鬼混,像个地痞流氓一样!”
“周哑巴差点砍死老陶,我真不知道为什么还上赶着帮他们家。”有些话头脑发热说出口只会越说越起劲儿,不管旁人如何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