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5章

  廊道上有些冷,风雪已停,地面上积攒着厚厚的雪层。
  雪夜的环境明亮,林竹眼中的仇恨和倔强清晰可见。没有殿下的允准,江涯不能多说什么,暗自叹息后,出言告诫:
  “你去吧,殿下不喜人窥探,低下头,其余的心思,就别想了。”
  将手中的金盘酒壶递过去,江涯推着脊背挺直的林竹入内。
  厚重的挡风帘被揭开,动作间带起的微风夹杂着几分霜雪入内,雪白的一小片飘落在燃烧通红的炭火上,发出一声细响,登时销声匿迹。
  林竹深吸了一口气,念着被对方扣押的友人,将多余的情绪隐下。
  房中太子伏案执笔抄录经卷,依旧是单薄的轻衣,靛蓝的颜色,衬的肤色过于苍白。似乎觉得温度过于炙热,衣襟敞着,露出些许皮肉。
  依照江涯所言,林竹垂下头,踏入房间时,便不再抬头。
  只是以林竹正常的体感来看,房中这一炉炭火,似乎根本不足以供起书房的温度。
  “……主人。”语气生硬,并非情愿。
  端着酒壶无声靠近,林竹立在一侧,低头唤了一声。
  案几前的太子字迹端方的逐字书写,瞳仁都未曾动作一下,室内只有纸页沙沙的声响和偶尔炭花炸开的声音。
  抿唇沉默,林竹垂头端着托盘僵立着。
  “倒酒。”半晌,太子开了口,声音凌厉,侧目扫过脊背挺直的人,蹙了蹙眉。
  酒壶中清液缓缓流淌,一小盅温酒斟满,林竹递过去。
  这次他并未苦等,送过去的酒杯被一只带着热度的手捏起,有些惊异于对方不同寻常的体温,林竹垂下手,努力克制着怨恨的种子,并未深想。
  “烫了……”
  游慕拿着酒杯在唇间触了触,那稍显灼热的温度并非他往常入口时的冷酒,眼波流转,他侧目看向依旧宛如青峰苍松般笔直站立的林竹。
  手腕翻转,一杯酒径直洒在林竹脸上。
  “跪下!”
  侧了侧头,他躲过还带着几分烫度的酒,在那人的呵斥中艰难跪地。
  牙关紧锁,满身的骨气似乎成了对方责罚他的好由头,一脚踹在他肩头,林竹晃了晃身形,又用力稳住。
  腿间双手用力握紧,林竹压抑着反抗的冲动。胸口起伏阵阵,他却只能拼命忍下。
  下颚猛然被扣紧,距离骤然拉近,对方的面容在眼前放大。
  一瞬间的怔愣,林竹没来得及遮掩眼底的情绪,被对方抓了个正着。
  他看到对面熟悉的面孔上揭起一丝陌生的嗤笑,曾经那双看他时蕴藏着星河万千的眸子,如今却透不出一丝光亮,黑洞洞的一片,布满阴霾与晦暗。
  “阿丑,如果你学不会遮掩情绪,这双眼睛,孤可以帮你剜去。”冷声刺耳,林竹忍不住抖了抖,眨动几次眼睫,将险些溢出眼眶的水汽压下。
  思绪再一次被拉回当下,林竹甩开对方的手,负气顶撞:
  “……那太子殿下便挖去吧。”反正,他早就失去一切,不剩下什么了。
  这条命,无所谓生死,只为报仇而活。
  “要杀了我,也无所谓,我也并非太子剑下的第一冤魂……只是,在我死前,我一定会……”林竹仰头,直视着眼前人,望进对方密不透光的瞳仁里,看到其上折射出自己眼眸中汹涌的恨意。
  脖颈骤然紧缩,呼吸不畅,林竹张口呼吸,下意识伸手攥住对方的手腕。
  两厢对峙,最终,太子脸色阴沉的掰开林竹的手,松开了对方的脖颈。
  一支利箭刺破窗子,太子将倒在一侧不住喘息的林竹踹开,躲下这一击。而后,便是更多的利剑射过来。
  外界骤然骚乱起来,呼喊声与刀枪相撞的声响透过门帘传过来。
  意识到是敌袭,林竹起身,下意识的看向太子,对方却只是摆了摆被自己揉皱的衣袖,回到榻上安然坐好,就着细口的壶身喝酒。
  一支飞来的箭矢落在对方脚下衣摆,他都不曾动一下眉眼。
  箭羽一开始十分密集,窗子和门口的布帘几乎被破了个遍,后续打斗声响,东宫的守卫出力,似乎将雪夜来袭的人击杀。
  林竹立在一侧,指尖微颤,沉默中未曾有任何动作。
  “殿下,属下来迟,您可有伤到?”江涯收束长剑,匆匆揭帘入内,疾步走来,又压低声音附耳报信:“陛下和煜王正往您这边赶过来。”
  丢开酒壶,游慕起身了衣摆,从一侧的木架上拿起了摆放的皮鞭。
  鞭尾绕在手中,左右弯折,这精密编织的物件柔韧度极高,又不失重量与力道,单是拿在手中便分量十足。
  散开长鞭,游慕侧头询问:“可有捉住活口?”
  “三个,江枫已经将人押去地牢了。”江涯垂头禀明。
  转身,鞭子划过空气摔打在地面,鞭尾落在林竹脚边。
  “跪过来。”
  这话是冲着自己说的,林竹知晓,这是在追究他刚刚冷眼旁观的罪。
  面目冷凝,撩袍跪下,依言照办。
  “啪!”
  一鞭子甩在背上,力道没有收,林竹后背立刻灼烧起来,是皮肉被抽打出破口的刺痛。
  只是他依旧骨气硬着,续着一口气不肯软下骨头。
  “不知护主的狗,是该好好教训。”
  皮革编织的利器落在皮肉上,发出阵阵闷响,一鞭一鞭的落下,连江涯都看的于心不忍,顶着僭越的罪名,出言劝阻了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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