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8章

  他话都没说完,那人又把门关上,仿佛只是为了查看一下他是不是还活着。裴宥山把耳朵贴在门上,听他们说话的声音。
  其中一人的嗓门大,裴宥山听到他用不易懂的方言问:“查到他是哪家的了吗?”
  “怪事,不知道呢。”另一人的声音模模糊糊的,“看着挺有钱的,肯定是谁家的小少爷。让人再去问问。”
  这是把他当官家少爷了,要去索赎金。裴宥山用力拍了拍门,没得到回应,他又开始回忆方才那一瞥,具体的方位。
  似乎是,在向城内走?
  这样想来,他们迟早会走到一个有人的地方。思至此,裴宥山开始喊头痛。方才他被狠狠在脑袋上敲了一下,这些人贩子总不能让人质死了吧。
  等他们开门,他就跑出去,朝人多的方向去。
  裴宥山喊了许久,马车才又停下。车门打开那一瞬间,他正要跳下去,看到头顶的红色灯笼时,又完全呆住了。
  这里……
  是把他带到牙行了吗?
  被提着出马车时,他心里还存着可以商议的可能,但看到和黑衣壮汉同行而出的女子时,裴宥山的心彻底死了。
  这不是牙行,是花楼!
  “是个官家少爷,值钱。”黑衣壮汉用明显不属于容城方言的语调与女子交谈,“得加二十两。”
  “放开我!”裴宥山用力挣扎,“我可以给你们钱,放开我!放开我!”
  对方不为所动,就在裴宥山抱着同归于尽的心想要挣开时,一道温热的血,溅在他的脸上。
  提着他的男人捂着胸口,倒在地上。
  周围几个匪徒都被变故吓得一惊,裴宥山跌坐在地上,眼看着一个身着黑色大氅的男子提剑,将正欲逃跑的匪徒砍倒。
  是陈淮疆。
  他的动作狠辣,招招毙命,泄愤似的一剑捅穿在地。
  一只手伸来,扶起裴宥山。
  “小山,你没事吧?”
  是柏康。他手中也提着剑,弯腰望向裴宥山。
  裴宥山惊魂未定地伸手,借力要站起来。只是他还没成功,就觉得头顶一直隐隐作痛的地方痛的更厉害了。柏康还未察觉,他的衣领沾了血,此刻正捂着那些痕迹,冲他笑笑。
  “小山?”见他不说话,柏康担忧地望着他,“你……世子爷,不好了,小山晕倒了!”
  血腥气很浓。
  被熏得鼻子发痛,裴宥山坐起来,发现他还在马车上,只是身上披了件厚重的大氅,腿上盖着毯子,怀里还塞着一个汤婆子。身上都要冻僵了,冷得他哆嗦。他艰难转身,陈淮疆脸上的血迹还没擦干净,带着浓郁的腥气,挤在他身边,
  “陈淮疆。”裴宥山喊了声。
  “别与我说话。”陈淮疆说完,又气急了似的冷笑一声,“你知道我多担心你吗?你一声不吭,消失了足足四个时辰!你知道你差点被卖到哪里吗!”
  裴宥山只能小声说对不起。
  今天是他错了,他不该一个人出来,更不该露财。但……事情的起因分明是陈淮疆啊!
  都怪陈淮疆,隐瞒了他爹的行踪。这么想,裴宥山的胆子也回来了,质问道:“你告诉我我爹回家了,可我方才回去,他明明不在,就连邻居也没见过他!我爹到底在哪,他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他越说越急,也越说越气。回想起陈淮疆骗他的种种,忍不住在他身上用力一砸。陈淮疆接住他要打第二下的手,沉声道:“是裴总管自己要求提前过去的,我也没听父王提起,只以为他一直在家。这种事上,我怎么会骗你?”
  裴宥山怔怔地看着他的表情,突然放下手。
  “我不知道……我不会再偷偷跑出来了,对不起。”他低着头说。
  “晚了。”陈淮疆让车夫调转方向。他报出一个地名,又对裴宥山道,“正好,我有个地方想带你去看看。”
  夜晚的山间又黑又冷,寒风阵阵,裴宥山捂紧了怀里的汤婆子,只感觉外面的风声似是鬼哭狼嚎。马车行了许久,陈淮疆突然幽幽道:“伢伢,你还记得,大宁律法仆役册第三条的内容吗?”
  裴宥山不久前才把律法又复习了一次,此刻下意识道:“凡有家奴擅自逃离主家,视情况……杖刑或处死。”
  陈淮疆点点头,叹道:“伢伢,我说过我从没把你当作我的奴婢看待。但我今天真的很担心,我很生气。”
  马车停了下来。陈淮疆替裴宥山了下肩上的大氅,然后拉着他,打开了车门。
  看到外面的情形时,裴宥山愣了一瞬。
  陈淮疆拉着他下车:“这是郊外的坟场,和乱葬岗不同,这里葬的是贵人们府中的奴仆。说是葬,其实也不算是。伢伢,你总不信我,觉得我对待府里下人不好,但我至少没有草菅人命,不分缘由地杀戮任何一个王府的仆役吧?”
  地上随意丢弃着许多尸首。
  大多已经化成了森然白骨,有的还未完全腐败,能看到衣服下的累累伤痕。和乱葬岗不同,至少这里的逝者还有简单的棺木,最不济还有草席子。但那些尸体上大多都带着伤。
  裴宥山不愿去看,陈淮疆却按着他的肩膀,迫使他低头:“这些人,也许是犯了点小错,便被随意打杀,又或者是曾经得了主子青眼,标致的丫鬟小厮,后来遭到厌弃,死后就那么随便扔到这,一点生前的体面都没有了。伢伢,你说,我会这么对你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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